「此人是盛國臥底,在京內潛伏已久,得知盛國戰敗,便惱羞成怒想殺幾個大祿人泄憤,都追他一路了。」
紫衣男子飛快地將其綁好,轉身同我說明,「臨至新年,此為意外之事,尚未引起騷動,還請大夫保密。」
幽暗的火光下,他的面孔棱角分明。
眼前這張臉與記憶里青澀稚嫩的臉逐漸重合。
我怔愣半晌,游移不定地吐出來兩個字:
「謝簡?」
5
我死那年,謝簡十八歲。
當時云京除了墨堯這個人見人愛的風云人物,還有一個被稱作「鬼見愁」的謝簡——謝徇安。
人人都知道安靖王的小兒子是個游手好閑,胸無大志的紈绔。
每天不是招貓斗狗,就是流連勾欄賭場,打架找事更是屢見不鮮。
安靖王在朝上因為他被參過不少本,不管是關禁閉還是家法伺候,謝簡依舊我行我素,時間久了安靖王也不管他了。
我還不是蕭寧慈時,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。
不過也沒說過幾句話,畢竟我有些怕他。
而且婚后墨堯還特意讓我離他遠些。
這樣看謝簡的確不成氣候。
所以當時他們說戰場上驍勇善戰的謝將軍,我還以為是他的哥哥謝謹。
后來聽蕭國公說謝謹前些年在戰場上傷了腿,如今早已轉戰文官,我才知道謝簡早在四年前就加入了安靖王麾下的長靖軍。
原本長靖軍是該在除夕當日凱旋進京,迎受百姓歡呼贊美。
如今謝簡人在云京,想必是收到有臥底的消息才先一步回來吧。
見我答應保密,謝簡禮數周全地與我道謝,臨走前還扔了袋錢給我,說是我醫治歹人的藥費。
除夕那天,醫館關門。
我帶著梧華來到街上迎軍。
百姓沿街站到城門,烏泱泱圍了一片。
街心的軍隊越來越近,百姓的雀躍呼聲越來越高,每個人都高呼著謝簡的名字。
這些年他戰無不勝,早已成為百姓們心目中的英雄。
那筆挺的身影進入視野。
謝簡踏馬歸來,身著白袍銀鎧,身姿挺拔如松,氣勢磅礴似驕陽。
他面不改色,乘馬走在軍隊最前列。
印象里那個在街邊只因斗蛐蛐兒贏了便臭屁大嚷著「小爺我就是牛」的人仿佛是這個人的上輩子。
臨至傍晚,我們乘上馬車前往皇宮。
蕭夫人捋順我頭上的珠釵流蘇,嘆息道:「若皇后娘娘真有意給你指配郎君,可莫要駁她的面,先應下就是。」
早就聽說皇后娘娘多思敏感,脾氣無常。
原本我還沒什麼感想,如今見蕭夫人這般謹慎,我便有些緊張了。
禮部深諳圣心,今年的宮宴辦得格外盛大。
落座后,我下意識往那熟悉的位子處瞥了一眼。
在對面方向的不遠處,潯陽侯一家端坐于那兒。
墨堯捏著酒杯,看不清神色。
他身旁空著的位子使他稍顯落寞。
我默默收回視線。
宴會開始,眾人舉杯。
席間皇帝對謝簡大加贊賞。
像是喝得起興,不僅要額外賞賜,還要為其加官晉爵。
可謝簡身份本就尊貴,再提拔也提拔不到哪兒去。
謝簡統統用「臣之本分」四個字婉拒。
「說起來,謝小將軍還未曾婚配吧?」
皇后娘娘開口問。
謝簡眼眸深沉,緩緩吐出兩個字:「不急。」
明眼人都能看出他這是沒有娶妻的想法。
偏偏傳說中心思敏感的皇后此刻卻像看不出來一樣:「你已過雙十之年,怎可不急?莫要讓長輩憂心才是,齊尚書家還有一女兒待字閨中,可算是門當戶對,不如……」
「回稟娘娘,臣已有心儀之人,怕是要辜負娘娘的好意了。」
謝簡拱手作揖,聲音擲地有聲。
一旁的安靖王臉色并不好。
「這倒是稀奇,怎從未聽人說起過?是哪家的姑娘,本宮和陛下也好為你說說媒。」
謝簡神色凝重,卻是回答不出。
只聽「叮」的一聲響。
墨堯把手里的金質酒杯用力地砸在了桌子上,他臉上微紅,看得出已有醉意。
他先同上位者行了禮,而后看向謝簡:「謝將軍,陛下和娘娘都這般問你,你有何舍不得說出口的?」
謝簡雙眼微瞇,目光危險。
冷聲道:「墨小侯爺,您醉了。」
「徇安啊,你不說,可叫人如何為你做媒?」皇帝也笑著附和。
我實在看不懂這個局勢。
難道這三年里墨堯與謝簡結了什麼怨不成?
謝簡沉默不語,大殿上的氣氛有些詭異。
「既然謝將軍不肯說,那便由我來說。」
墨堯斜著眼瞥了他一眼,字字鏗鏘道:
「謝將軍心中所愛,是臣的亡妻,徐引寧。」
6
我真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孽。
竟然連死后都要被墨堯拿出來鞭尸。
大殿內一瞬間靜得連呼吸聲都變得格外重,就連醉酒的蕭國公在此刻都清醒了不少。
「她已逝多年,如今何苦還要拿她玩笑?」
謝簡雙眸微瞇,目光危險。
「是不是玩笑,將軍自己心里清楚。」墨堯似乎鐵了心想與他糾纏到底。
最終是皇帝喝止了這場鬧劇。
「謝徇安,不管這事是真是假,你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。」皇帝轉頭對安靖王道,「王兄,此事若交給皇后物色,你意下如何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