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半夜未見馬車只見馬,只能說是趕了遠路。
「不,自初五后我還未去過軍營。」謝簡接過藥箱,扎實地系在馬背上,「此番來請蕭大夫出診,便是為了軍營的事。」
他說著,跨上馬背向我伸出一只手。
「軍營?軍醫不在嗎?」
我借著他的力爬上了馬背。
「我正是為此事而來,只是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,我們路上說。」
謝簡一扯韁繩,馬兒便飛快地奔了出去。
我下意識地抓緊了謝簡腰腹間的衣物,耳中只聽得到呼嘯的風聲。
一直到八十里外的長靖軍營,耳邊的巨響終于停下。
無論是生前還是現在,我都不曾騎過馬,如今第一次乘馬便是如狂風疾嘯般顛簸,我感覺自己只剩下半條命了。
謝簡飛身下馬,卸下藥箱后又將我扶下馬。
營門前兩側站著士兵,皆以布覆口鼻。
見了我們后,齊齊送上方布。
前陣子的不安感在此刻到達頂峰。
謝簡接過方布,眉頭越皺越深。
「抱歉蕭姑娘,此事看來非同小可,若你不愿,謝某現在就送你回京。」
「不,不必。」
我思索片刻,最終將方布覆上口鼻。
「這事多久了?」前往營帳的路上我問他。
乘馬時我只聽他說軍醫病倒了,未曾想會這樣嚴重。
「大概五天?我也是收到了傳信才知道營里發生了這樣的事。」
「可往上報沒有?太醫署沒來支援嗎?」
既是軍營當由御醫來管,半夜三更卻找到了民間醫館的頭上。
「只聽說送到上面的文書遲遲無信,還是請蕭大夫先看看目前的情況吧。」
謝簡在營帳前停下腳步。
我走了進去,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痛苦呻吟的病人。
我略略掃了一眼,光是這里便不下三十個。
「謝將軍、咳咳……」
角落里一名男子發出了聲,他眼下青黑,捂著口罩用力地咳嗽起來。
我忙上前查看,脈象微弱,身體高熱。
謝簡:「他是我們的軍醫。」
我:「除了這帳里的人,還有其他病患嗎?」
「西邊的十九個營帳……每帳三十五人,染病死亡有一百二十余人,剩下未患病的一千一百八十人已被隔離到東邊營區……咳咳!」
軍醫說著便又劇烈咳嗽起來。
患病者竟有七百多人?
的確,軍營士兵數目不少又時常聚集,疾病傳染絕非難事。
我又走了幾個營帳,每兩個營帳都設置了一名軍醫,只是這些軍醫的情況也都不樂觀。
身體狀況相較之下好一些的軍醫宋言倒是還能與我多說些情況,只是看著也不容樂觀。
「自五天前,軍營里便陸續有人發熱,一開始只以為是普通熱癥,服了幾服藥便退了,后來便反反復復,甚至有更多人感染此癥……」
宋言與我跟謝簡隔了老遠,將一本病歷丟了過來。
上面清楚地記了患病后的癥狀及時間。
「染病者有七百人,每間帳里患者數還是太多……」我立刻作出決定,「麻煩將軍在病區另設置五十營帳,按患者癥狀大小每十人一帳,每人都需覆住口鼻。
「兩日之內與這七百人中有過接觸的也要單獨隔離,另設置一區,按時間遠近每五人一帳,早晚熏蒼術,我也會每日去查看他們的狀況。
「此外,無論病區還是隔離區都盡量少接觸彼此,一定要蒙口而出。」
謝簡應了一聲后便速速安排下去。
我翻著病歷,上面并沒有關于傳染源的記錄。
我查看了幾名病人的狀況,與之前京中百姓的癥狀并不相同,除了高熱外,還伴有咳血、心腹絞痛,嚴重的最后心衰而亡。
「有幾個人燒得太燙,需用酒來擦拭身體退熱,只是現下幫手實在不足……」
我在棚下煎藥,恨不得自己能多長幾只手出來。
謝簡將一旁的煎好的藥罐倒入碗中,一面道:「我已下令在東區未染病者中募集志士,只不過……」
我知道謝簡未說出口的下半句話是什麼。
這些將士,愿意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,為保衛百姓萬死不辭,可要讓他們冒死于區區時疫的風險,我想任誰都會有所猶豫。
我沉默著沒有說話。
「九均已經從齊州趕往云京,大概明日便會抵達,雖不知所報書信為何石沉大海,但進宮面圣總不會出錯。」
過了許久,謝簡突然開口。
「將軍怎不自己進宮?況且長靖軍營已是險境,您貴為將軍,理應待在東區。」我勸他。
謝簡卻笑一聲:「父王遠在齊州,營中并無主將,我身為副將自然要穩住起軍心,眾位將士隨我出征打仗,一路出生入死,我若只顧自己性命豈不成了薄情寡義之輩?更何況……」
謝簡愧疚地看了我一眼,「既是我把蕭大夫扯進此事,便不能將你一人丟在這里。」
「將軍大義,令小女佩服。」
我抬頭望著他輕笑。
「既如此,不知我是否可以不客氣地使喚將軍呢?」
12
不過一夜,軍營便又增加了二十五名感染者。
按理來說,剛染疫時的癥狀會較輕,一般會隨著其在身體中停留的時間而愈發嚴重。
只是今天發現的這二十五人癥狀尤其嚴重,就連咳出的血都要更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