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他一怔。
「我不記得你了。」
「明初。」他忽然扯出一個笑,生澀道,「你開玩笑,哥這種這麼有魅力的人,你怎麼會忘記。」
最后幾個字,他的聲音卻低了下去,目光落在我推過去的那份病情報告上。
「我車禍失憶了,顧長川。」
這句極輕的話伴隨著咖啡廳里的音樂流淌進了他的耳朵里。
11
顧長川帶我去了曾經的高中。
「你看,這是我們的籃球場,我每次打球你都會來看的。
「這是我們的小賣部,每天傍晚我都陪你來買酸奶,然后我們就沿著這條河散步。
「這里是跑道,你那次跑八百,我跟著你,眼睜睜看著你暈了過去,把我嚇得半死。
「明初,你還記得嗎?」
他指著那些我們曾經的回憶給我看,眼眶紅紅的,嘴角扯著生硬的笑。
「記得的。」
我認真地跟著他回憶。
但,回憶里什麼都有。
就是沒有他。
他看著我,眼神逐漸陷入迷茫和無助,張了張嘴,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。
日暮黃昏,夕陽的余暉從樹梢盡頭隱沒。
我看著獨自一人坐在跑道旁邊的他,想了想,拿了兩瓶酸奶過去,蹲下來,和他平視。
夕陽擁有把世界上一切尖銳的、赤裸的情感變得溫吞的力量。
我看見了他眸子里自己的倒影。
晚風搖動樹梢,夕陽的光線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到他的身上。
我相信他的每一句話。
相信這個少年曾經是如此熾熱和真誠地愛過我。
相信我們曾經是如此相愛。
相信我們的青春擁有過很多青澀又美好的回憶。
也相信我們最后的爭吵有很多的無奈和難言之隱。
但是。
我已經往前走了。
可他卻還固執地停在原地,守著一大堆的回憶,幼稚地和我賭氣。
我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,張了張嘴,卻不知道說什麼。
相顧無言,安靜良久。
直到夕陽的光線落到了地平線。
「顧長川。」我頓了頓,把冰涼的酸奶放進他的手心里,「對不起。」
我起身離開。
他發怔地望著我的背影。
風吹過來,猝不及防間,滾燙的眼淚掉了下來。
12
經過這麼前前后后一遭。
我已經想清楚了所有的事情。
我再次嘗試去打破這個困了我二十幾年的牢籠。
家宴上,我很認真地和主位上的爸爸說,我不喜歡顧長川,也不想和任何人聯姻。
這話剛落下,我爸就把筷子「啪」地一放。
「姜明初,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!」
他明顯是動了怒,眼神凌厲得可怕。
家里兒女眾多,我的那些哥哥姐姐們都不吃了,安安靜靜地觀察著飯桌上的形勢。
那些看向我的眼神里,既有幸災樂禍的,也有滿是同情的,更多的,是悲哀。
氣氛一時凝滯。
最后還是大姐出聲勸道:「爸別生氣,妹妹年紀還小,難免有些事情想不通。」
二姐見了,也連忙出聲附和:「對對對,妹妹不喜歡這一個,那就換另一個嘛,圈子里的少爺這麼多,總會遇上喜歡的。」
我媽不動聲色地盯著我看,最后才游刃有余地出聲:「明初,別這樣氣你爸了,等會吃完飯,我們就把你的卡恢復,去逛逛街,買點漂亮衣服。」
她把這些當成我的一時賭氣。
但我還是堅持著小聲道:「我喜歡宋知愿,我想嫁給他。」
話音剛落。
「姜明初!」
我爸站了起來,怒目圓睜,腮幫子都咬得微微顫抖。
「我看你長大了,太久沒挨打了,長本事了,忘了你自己的身份!」
他邊說邊把那根細細的藤條拿過來。
我的瞳孔微縮,甚至來不及躲。
那根藤條就揮到了我的后腰上,用了十足的力氣。
我悶哼一聲。
所有小時候的記憶都隨著這細細密密的疼痛漫了上來。
我的所有哥哥姐姐們,包括我,都是被這根藤條打著長大的。
不聽話,打。
犯錯了,打。
調皮了,打。
但凡有一點不合他心意的,也打。
這是我們森嚴的家規,在一打一罵中,我們漸漸有了外人口中的教養。
這根藤條承載了我們太多的痛苦。
二姐撲了過來,替我挨了第二下。
我媽也立刻反應過來,去搶那根藤條:「你瘋了!有話不能好好說?」
場面一片混亂,餐桌上一片狼藉。
大姐悄悄把我和二姐牽走,帶到房間里上了藥。
臨走前,她猶豫再三,還是叮囑我:「明初,別再這樣沖動了,爸爸向來不講理,你這樣我們也心疼。」
我覺得眼熱,上前抱住了她,故作輕松道:「知道啦姐姐,以后不會了。」
13
宋知愿知道我回了老宅,也知道最近我每次回老宅都會不開心。
所以他特地過來接我。
街道上行人寥寥。
他穿得隨意,正低頭看著手機,側臉專注認真,長指敲著字,手腕上晃動的黑色手表襯得他的皮膚更加冷白。
有好幾個路過的小姑娘悄悄地回頭看他,最后又折返回來要微信。
他慢半拍地抬起頭:「不好意思,我在等我女朋友。」
好像自從上次賽車場我承認他是我男朋友后,他就很快接受了這個新的身份。
小姑娘緊張又羞澀笑了笑:「哦哦,不好意思,那打擾了。」
我站在街道的后面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,確定沒什麼問題后,又舉著小鏡子確認了一遍自己的眼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