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把我的手機和包包都還給我,送我到了別墅門口。
我轉身,走出兩步,忽然又回了頭。
他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我,眼尾泛著紅,一眨不眨任雪花落在輕顫的睫毛上。
見我望向他,他的唇角扯起了一個笑。
弧度努力地往上提。
像是鼓勵我往前走,又像是無力的挽留,希望我留下來。
我忽然覺得,這樣的顧長川好狼狽。
狼狽得讓人有些心疼。
恍惚間,我好像想起了一點以前的事。
那是他登上飛機時,我匆匆趕來,卻還是錯過,然后一個人在大雪里站了四個鐘。
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朝他走了過去。
在他怔愣的眼神中,踮起腳尖,輕抱住了他。
「顧長川,回去吧,你也要好好的。」
我的聲音很輕,落入呼嘯的風雪聲中。
他愣了好一會,手指蜷縮了一下,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我。
腦袋埋在我的脖頸間,深深地呼吸著,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我的頭發。
禁錮的大手搭在我的腰上,力道不斷收緊,像是想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里。
我下意識掙了一下。
可他卻抱得更緊。
掙不開。
我有一瞬間的慌亂。
「顧長川。」
我叫他。
后腰的手驀地松開。
仿佛剛剛那一瞬的禁錮只是我的錯覺。
他的手握成拳,落在身側,望著我,語氣卻帶了幾分不屑和輕松:
「哥當然會好好的,排著隊想和我談戀愛的一大把呢,我跟你說,你再也找不到哥這麼好的男人了。
「哎,你也別想著這件事了,被你耽誤了這麼多年,哥還趕著去談戀愛呢。」
聽見他這麼說,我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氣。
「明天我就回倫敦了啊,可能,再也不會見了。」他揉了揉我的頭發,「走吧,我就不送你了,趕著回去呢。」
我張了張嘴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我以為我們的故事,在那年冬天他踏上飛機的時候就已經落下帷幕了。
可直到今天大雪落下的時候,我才恍然發覺。
這聲再見,他藏到了今天才說。
不過,看著他利落離開的背影,我倒是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。
我揉了揉心臟,那里難受又壓抑的感覺消了幾分。
大雪紛紛揚揚。
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。
直到看到小路盡頭那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男人。
「宋知愿!你怎麼在這里!」
我驚喜地朝他小跑過去,然后撲進了他的懷里。
他順勢往后倒,帶著我一起睡在雪地里。
「他叫我來的。」
望著落下的雪花,他捏了捏我的臉,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。
……
別墅的二樓陽臺,搭在欄桿的那只大手骨節分明,慢慢收緊,青筋微凸。
「啪嗒。」
眼淚大顆滾落,狠狠地砸到了手背上。
雪越下越大,似乎沒有停下的趨勢。
他看著白茫茫的天地,紅著眼眶,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。
一切都要畫上句號了。
19
許多年后,顧長川回想起這天。
是不是他再強硬一點,就會得到她。
可看著門外漫天的大雪,他又覺得,命運好像早有預示。
十五歲時,那份送錯了禮物。
十六歲時,那個在老街路口始終沒等到的人。
十七歲時,那場一聲不吭的告別。
十八歲時,大洋彼岸的那頭,那通猶豫了好久才撥過去的,突然欠費停機的電話。
十九歲時,倫敦漫天的大雪里,寫滿了思念卻因為地址錯誤被退回的信件。
以及,二十歲時。
沒買到的機票,錯過的生日,那句始終差一點的,還是沒能讓她聽見的道歉。
……
他們之間的大結局早就緩緩拉開序幕。
一次一次又一次。
他安慰著自己, 總會有機會回去和她道歉的。
等他成長得更好,變得更優秀,再站在她的面前,好好為年少的沖動和傲慢道歉。
然后他們和好。
可是他忘了。
七年可是很長很長的時間。
而時間具有能改變一切的魔力。
不愿意往前走的人, 總會有命運會推著你走。
于是就有了重逢時她那禮貌又陌生的——「敲錯門了嗎?」
以及那句帶著情緒的——「和我男朋友道歉。」
雪花紛紛揚揚, 他眼尾泛起了紅。
他聽老朋友們說, 她訂婚了,未婚夫是一家游戲公司的 CEO,姓宋,年輕但是能力出眾。
他當時沉默了很久,什麼也沒問。
因為他知道是誰。
思緒到這里,他開始暗暗唾棄自己。
都三十幾的人了。
怎麼還這麼多愁善感。
他看著周遭白茫茫的一片, 呵出一口熱氣,不以為意地將手插進大衣口袋,踏著厚厚的積雪,走向遠方。
……
【思念是一場大雪,每一片雪花都是你。】
他無數次覺得自己該放下了。
卻又無數次在初雪降臨的日子里,想起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。
年少愛而不得之物,終將困其一生。
明初。
十年之后又十年。
依舊有人在想你。
就像十七歲時倫敦那場大雪一樣。
他看著白茫茫的一片和形形色色的行人,想起的依舊是——
明初,你那里冷嗎?
——正文完——
【番外·顧長川】
顧長川 40 歲的時候,還是沒有談女朋友。
身邊的人都勸他,事業也搞得差不多了, 怎麼還不忙忙自己的終身大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