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小伙子,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,秦昭然這個人的戶口壓根就沒被注銷,除了你,也沒有人來報過案,你們小情侶鬧分手就別來煩我了。」
「楊璋書院那樁案子早就結了,那麼多受害人都被放出來了,為什麼只有你困在過去,還是不愿意開始新生活呢?」
看來,顧時青早就把人家給問煩了。
可他固執地扒住門,還是不肯放手。
顧時青撐住膝蓋,氣喘吁吁地問:
「……師傅,算我求您的,別趕我走,這絕對是我最后一次過來……」
「我今天不是來打聽秦昭然的。」
「我想知道,您還記不記得,當年是誰報的案。」
大叔叼著煙愣住了。
他緩緩掀起眼皮。
14
或許大叔忘了,可是我還記得。
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,我見到了顧時青的媽媽。
在那之前,我只知道他爸媽都是市里的老師。
「你就是秦昭然吧?」
他媽媽說話的時候溫溫柔柔的,長得也漂亮。
「阿姨不是來阻止你們的,我想請你幫個忙。」
「現在我和阿青他爸已經想通了,就算他將來不想學醫也沒關系,我們準備送他去參加青訓營,支持他打職業比賽。」
「可阿青現在不肯跟我們溝通,你能幫我們勸勸他嗎?」
……
他們還說了很多。
給我的感覺和顧時青描述的也不太一樣。
在顧時青口中,他爸媽是嚴苛到極致的人。因為兒子成績優異,所以早早就規劃好他的人生。
哪怕他才十五歲就當上了全服第一公會會長,帶領自己戰隊一路拿下跨服賽的首屆冠軍。
一個愛打游戲的兒子,在他們眼中是網癮的象征,也是他們教育的敗筆。
「這二十萬你收下吧,將來出國給自己學歷鍍個金,等回來的時候沒準阿青也已經出了名,你們頂峰相見,多美好呀!」
我沒有收下那筆錢。
因為我根本就不想出國。
沒有顧時青的地方,我是不會去的。
可我依然去勸他了。
畢竟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,我也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多想成為職業選手。
因為顧時青不愿意回家,我們第一次吵架了。
「我不可能走的。萬一你爸出獄了,你和奶奶要怎麼辦?」
我知道他倔,只能先安撫他:
「我當然會想辦法繼續讀書啊,沒準還能出國深造呢。」
「可你呢?如果一直待在這個小鎮子,就永遠也接觸不到正規的訓練。」
「窩在黑網吧里面當個臭打游戲的,你這樣就對得起自己的夢想了?」
我們都在拼命為彼此著想。
他還是不肯低頭,我氣得說了分手,還摔爛了顧時青的鼠標。
第二天,顧時青竟然想通了。
他把紙條悄悄塞進我家大門,然后就上了那輛黑色的面包車。
那張紙條上寫的是:
【全世界最可愛的秦昭然,我知道錯了,別生你男朋友的氣了好不好?】
【等我到了那邊就給你打電話,你千萬別喜歡上別人,一定要等我回來。】
后來,秦立鐘惡人有惡報,得了急病死在監獄里。
那個說要保護我的少年,坐上的也并不是通往青訓營的車。
——顧時青再也沒有打給我。
15
顧時青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,天空一聲怒雷滾過,暴雨如注。
我伸出手,放在他的頭上,但雨還是把他淋濕了。
顧時青從口袋摸出手機,不知道撥給了誰。
那號碼是他在車上接通過的。
「……可能找錯了。」
「我是說,英國有那麼多所學校,這樣一所接著一所找下去,很有可能還是找不到她。」
「我們會不會從一開始就錯了。」
他定定地站在原地,不再向前。
「當年楊璋書院被查,報案的人是匿名的,可聲音是個女孩子。」
顧時青在努力平復情緒,可聲音微顫:
「我有點擔心……是秦昭然。」
16
這個夜晚似乎格外漫長。
不知道是不是遠離墓地太久的原因。
我有些虛弱,也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。
夢里是顧時青遲遲沒有打來的電話。我偷偷去找他,結果卻看見一望無際的高墻電網——
門口寫了四個黑色的大字,楊璋書院。
這個名字一點也不像是青訓營。
我通過各種渠道搜索資料,才得知這里很有可能是個網戒中心。
還有很多少年少女被父母以「戒網癮」的名義送進這里,接受大量導入治療,也就是電擊。
只有經歷無數次電擊治療,變成「正常人」后,才能順利畢業。
那一刻,我終于明白顧時青父母的謊言。
他們從沒有理解過顧時青的夢想,仍然在努力矯正自己的教育失誤。
連我都明白那種治療手段有多麼荒謬。
他們是老師,又怎麼會不懂呢?
他們只不過從來沒有理解過顧時青的夢想罷了。
無邊無際的自責將我吞沒。
我不止一次地想,如果顧時青爸爸媽媽是主謀,那我一定是推他進深淵的那個幫手。
我突然從夢中驚醒。
這時候顧時青已經起床了。
他顯然和我一樣,沒有睡好。
我本以為剛剛奪得冠軍的顧時青會趁機休息一下,沒想到,他仍然堅持去了訓練基地。
萬幸的是,經歷了那麼黑暗的過去,顧時青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