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從雋一怔。
“父親說,太后可能會留你在宮中吃家宴。”裴長淮有些不好意思,低著頭道,“但我還是想來見見你,因為我們是師兄弟,也算一家人,也能在一起過節……”
庭院里很安靜,似乎都聽見桂花落地的聲音,還有鯉魚在池塘里跳躍。
久久沒聽到謝從雋的回答,裴長淮抬頭看向他,卻見他有些呆呆的,只得再問:“你想不想去?”
“當然想!”謝從雋一把扔掉手中捏著的碎瓷片,上前牽起裴長淮的手,拉著他就往府外跑,“三郎,我們一起!”
裴長淮一時驚愕,怕跑得太快,夜風撲了兔子燈,央著謝從雋慢些。
謝從雋笑聲朗朗,卻不見停。
……
比起郡王府,正則侯府里人就多了,出奇的熱鬧。
裴承景正領著小孫兒元茂在庭院里掛花燈。
他讓元茂自己踩著凳子去掛,自己則站在他身后,張開手臂虛攔著,也怕小元茂摔下來。
裴長淮領著謝從雋入府,一路上忙活著拜月神的下人都悉數見禮:“三公子,郡王爺。”
裴長淮一一應聲,步伐輕快如飛,拉著謝從雋直奔內府。
元茂掛好了燈,裴承景將他從凳子上抱下來,一轉身就見謝從雋跟著裴長淮來了。
裴承景自有一股武將的威嚴,話也不多,目光認真地注視了謝從雋片刻,將手里為元茂備著的花生糖給了他,說:“來了就好。”
“我說是誰來了,三郎那麼高興,原來是小郡王。”
不遠處,二郎裴行從桂影中行來,身后還跟著一臉沉默相的賀閏。
裴行見著謝從雋,大咧咧一笑:“看著又長高不少啊,三郎常說你劍法好,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,正好正好,我手下也有名好小子,擇日不如撞日,今天就來比試比試!”
他將賀閏往自己身前一推,狠勁拍了拍他的后背,像是要展示展示這位好小子有多壯實,結果拍得賀閏狠狠嗆了一嗓子。
裴長淮看不下去了,“二哥。”
一只手猛然擰住裴行的耳朵,下手的正是他的夫人:“比試什麼比試?今天是什麼日子,凈知道舞刀弄槍的。一回到家里就游手好閑,什麼正事都不干,阿閏跟著你,也給你教壞了!”
她的力氣也沒多狠,但裴行大聲嚎著,半邊身子都快被她拎起來了,“錯了錯了,跟幾個小孩說著玩兒的,誰真要舞刀弄槍了?夫人,夫人,留點面子,別擰耳朵啊,疼疼疼——”
她拉著裴行去幫忙擺設祭拜用的香案,吵吵鬧鬧了一路,多是二夫人在生氣,裴行在求饒哄勸,夫妻間爭吵的聲音漸行漸遠。
裴長淮實在無奈,對謝從雋說:“我二哥就是這樣,你別放在心上。”
謝從雋抿唇笑道:“我喜歡這樣。”
這才像家,才像家人。
沒多久,闔府上下要祭拜月神,說是祭拜,卻也沒有那麼嚴肅,簡單燒過香以后,庭中鋪開了賞月家宴。
裴文吹笛,大夫人撫琴相和,奏得是一曲鳳凰于飛,恰似鸞鳳和鳴。
這廂二夫人捧著新出爐的月餅,裴行隨在她身后,伸手想偷拿一塊,給二夫人“啪”地打了手背,他一下縮回手,尷尬地撓著后腦勺,眼睛四處亂瞟的裝無辜。
謝從雋瞧見了直笑。
裴長淮用膳時也認認真真的,吃得安靜又專心。賀閏坐在他旁邊,裴長淮怎麼吃,他也怎麼吃。
這廝不是個多話的,但謝從雋總覺得他礙眼極了。
他湊到裴長淮身側,跟他咬耳朵:“我帶你到臨江上放燈,去不去?”
裴長淮忙點點頭:“好。”
謝從雋拉著裴長淮離席,徑直往府外走,賀閏本來想跟著,但見裴長淮沒有回頭喚他,就沒好意思起身。
出府前,謝從雋和裴長淮正撞上跳下馬車的徐世昌。
一碰面,謝從雋臉一黑,徐世昌卻一下笑得無比燦爛,沖著裴長淮就撲了過去:“三哥哥!謝天謝地,還是兄弟最好。一家子過個節,我爹還跟個煞神似的一直瞪我,我連吃飯都吃不下去,這不,我就來找你玩了!怎麼從雋哥哥也在?”
謝從雋反問一句:“我不能在?”
徐世昌抱著裴長淮亂蹦,“我可不是這個意思,多一個人豈不更熱鬧啦!百姓都去臨江放燈,哥哥們想不想去?”他拍了拍自己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子,“小爺我請客!”
裴長淮答應道:“我們也正要去呢。”
徐世昌更開心了,“正好,正好!走走走!”
中秋佳節,臨江水面上飄滿了祈福的蓮花燈,映著天,也映著水。
微風一起,江上碧水輕漾,漾著粼粼月色。
因太師徐守拙喜歡垂釣,臨江邊上停靠著一艘畫舫,是屬于太師府的,徐世昌領著謝、裴二人上了船,慢悠悠地行至湖中心。
三人都買了孔明燈,一起坐到船頭上,在孔明燈上寫下愿望。
徐世昌雖然不怎麼愛讀書,但太師之子,字也不能寫得不好,燈面上工工整整書寫著——“愛金愛銀愛美人,思花思酒思月亮”。
謝從雋瞅了一眼,笑著揶揄道:“世昌兄志向高遠,文采斐然,在下佩服佩服。”
看他裝腔作勢,徐世昌也拈起一股子酸腐氣,拱手道:“從雋兄過獎過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