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倏地站起身來，彎下身子慢慢朝我湊近，近到我能看到陽光投在他臉上，落到他眼瞼之下的睫毛陰影，他偏過頭，在我耳邊輕聲說：「徐琬，告訴你一個秘密，陳恪禮暗戀你。」

這一瞬間，富有色彩的世界空白了，我仿佛能聽見我脈搏跳動甚至血液流動的聲音。

陳恪禮暗戀我。

不可能的吧？

畢業飯局之上，他對我的告白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里。

那時的他一副醉醺醺的樣子，都站不太穩，突然就出現在我的面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我，聲音有點兒啞：「徐琬，我喜歡你，高一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，你站在一教前頭國旗左邊的玉蘭樹下面等人，花瓣落在你的肩膀上又順著你的衣擺掉到地上，我坐在 102 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看了你十分鐘，晟陽叫我走的時候我才發現你已經走了，而玉蘭樹根本就沒有開花。那個時候我就喜歡你。」

他表白的時候全場都屏住呼吸，這一段像小說里的土味情話，從他口中說出一點都不突兀，他的眼神除了醉意就只有平靜，好像是在背課文，實在不像真心實意的樣子。

沒有人當真。

對的，那時他的手里還有紙條。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話，他的確是背出來的。

晟陽現在說陳恪禮暗戀我。

我回過神的時候，注意到晟陽和文玉都眼神復雜地看著我，我心下很亂，虛張聲勢地對晟陽說：「你說話就說話，為什麼要湊這麼近？」

晟陽笑了一下，仰頭說：「哎呀，這不悄悄話嗎？徐大美女別介啊。」

他一頓，繼續說：「禮哥別吃醋哈。

」

我猛地回頭，果然看見陳恪禮在我身后低著眉眼注視著我們，不知道站了多久。他對上我的視線，又默默移開，手拉開我身旁的座椅，把端著的飯放在桌上，坐下：

「晟陽，你他媽是真有病啊。」

晟陽有病的地方多了去了，陳恪禮不知道說的是哪一方面，我閉上眼睛又睜開，用筷子戳碗里的外婆菜雞丁炒飯，打了招呼就不說話了。

有晟陽的地方就不會有尷尬，他有時候和陳恪禮聊幾句天，有時候和文玉搭幾句話，有時候又「徐大美女」地叫喚，我和陳恪禮都不怎麼回他，結果，就變成了他和文玉聊起來了。

陳恪禮這人向來我行我素慣了，也不顧及別人，他身高手長，我又剛好坐在他的右手邊，他握筷子的手常常會闖入我的視線，他的手倒是沒真的碰到我，只隔了一兩厘米的樣子。

他穿短袖，我不受控制地看向他肌肉線條漂亮的手臂。

我昨天還坐在他背上……

又想到九宮格了。

我好像發現了自己從來沒被察覺的 XP，我居然——對肌肉這麼沒抵抗力了？

「徐琬。」是陳恪禮的聲音。

神游天外的我下意識中氣十足地回了一句：

「到！」

完了完了，軍訓訓多了成條件反射了。

寂靜了幾秒鐘，我能感受到這三個人多多少少都在憋笑，但都沒完全笑出聲。

我捂住臉，羞恥至極：「我以為教官叫我呢，PTSD 了……」

「沒事！挺可愛的！」晟陽拿指頭抵住上嘴唇，似乎在抑制自己笑出聲，他繼續說，「你要有這聲音答教官，肯定不用跑圈的。」

我捂臉的手開一條縫，瞪了他一眼，他定定地看著我，眼中貯滿笑意。

我轉過頭看向陳恪禮，這人也在笑，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肆意，有點惱羞成怒，也顧不得臉頰發燙，把手拿開面無表情對他說：「你干嗎叫我啊？」

陳恪禮無辜地指了指晟陽：「他問我記不記得你的名字，我記得。」

好糗。

莫名不想在陳恪禮面前這麼糗，必須承認，我對他已經有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。

這兩個人顧著我的面子都沒再笑，但是文玉好像被戳中了笑點，在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的時候，她突然發出了打鳴一樣的笑聲。

這個豬隊友。

飯都吃得差不多了，我站起身惡狠狠剜了她一眼，說了一句：「我們吃好了。」

然后把她空蕩蕩的盤子疊在我的上面，抓著她的手腕就走。

5

一個月過得很快，終于到了閱兵演練那一天，閱兵完成后，S 大的某學院院長在主席臺上發表了一番冗長的演講，軍訓終于結束了。

軍訓這一個月時間里，我、晟陽以及陳恪禮莫名其妙成了飯搭子。

最開始是晟陽主動湊過來，捎帶個態度無所謂的陳恪禮，后來發展到了有人想坐他倆對面，陳恪禮會面無表情地說一句：「不好意思，對面有人了。」

至于為什麼文玉不在，是因為她和計算機系一個帥氣學長談戀愛了，毅然決然地把我拋棄了。

我長這麼大，除了秦望以外沒有過任何男性朋友。

晟陽和陳恪禮都是比較好相處的人，這一個月的相處過程中，我也漸漸把他們真心當作了我的朋友。

可能是高中三年把人壓抑壞了，一到大學，勇敢追愛的少男少女紛紛冒出來，他們大膽又熱烈，這也讓我深刻體會到了陳恪禮受歡迎的程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