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排在最后的我,也漸漸地進入最前面的行列。
第六階梯的心魔境內,無數我村莊的鄉親出現在我眼前,我的爹娘,我的兄長,我養的大黃。
他們面帶血痕地哭訴著,我卻仰天大聲地哭喊出來。
血淚也順著我的眼睛流出來,他們每一次的哭訴,我都狠狠地往前再走幾階。
哭得越狠,走得越快,甚至到了最后,我是憑著胸口的滿腔恨意,一口氣跑完了最后一百幾十階。
4
云上的幾位長老,高高在上地看著下面,煉心階上發生的事。
一位長發已然灰白的老者,撫著長須,指著我道:
「此子心性極佳,奈何戾氣太重,若不細心教導,恐生禍端。」
說完,朝向一旁的雪發仙君:
「清塵不是沒有收徒的意思?怎麼今日有了興趣。」
素白修長的指尖,點了點趴在地上的我。
「等他。」
幾位長老頗感意外。
唯有最開頭的那位老者若有所思,半晌點了點頭。
「那便再看看。」
「......」
六千階走過,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。
我雙腳還踩在六千九百九十九階上,唯有雙膝跪在七千上。
一陣風吹過來,我身子晃了晃,險些摔了下去,頭上觀看的弟子們一陣抽氣聲。
我猛地往前一撲,趴在了第七千階上。
霎時間,無數誘惑,無數冤魂的哭喊,重力的擠壓。
我的腦子承受不住一般,口鼻噴出血液。
指尖扣在青石板上,指甲崩裂。
「他不行了吧?」
「他看起來也就七八歲,怎麼這麼能堅持,前面只有十幾個人了。」
「我看他是不行了,孫紹,你怎麼看?」
孫紹......孫紹?
孫紹!
搖搖欲墜的我,聽到這個名字后,渾身再次迸發出一股勁。
帶血的五指狠狠地撐在石磚上,緩步站了起來。
搖搖晃晃地超過了第一個人,第二個人,第三個人......
直到第四個人時,他趴在地上,睜眼看到我,
眼里有著嫉妒,憤恨,最終在我路過他身邊時,他用最后的靈力推了我一把。
我的身子像是破布一樣飛了出去。
直直地倒在第五千四百階上。
眼前昏暗,我趴在臺階上,呼吸幾近沒有。
5
「那小子太不是人了,他要是能進了師門,我可不敢接近他。」
「此時眾目睽睽下就敢害人,嫉妒心太重。」
「那小子可惜了,這般年紀若是能入了師門,若是天賦極佳,該是怎樣的驚才絕艷!」
一切的聲音在我耳邊,都成了嗡鳴聲。
一道掌力拖著推我那人,送下了煉心階。
清冷的聲音好似冰雪,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里:
「凡我仙界山弟子,不得暗害同門,此子心性不佳,仙界山除名。」
是他的聲音,那夜說要收我為徒的仙君。
耳邊又仿佛再次響起,他冰冷的話語:
「不收笨的。」
我費力地抬起頭,直直地看向云上,清冷雪發的仙君,冷漠地看著我。
最后,似乎覺得我沒了可能,轉身就要離開。
不行!
我已經沒了家人,不能再沒了師傅!
不可以讓他失望!
他轉身的一瞬間,身后觀看的弟子中發出了驚呼。
「他站起來了!」
我把魚籠撕開,將已經爛臭的魚放進嘴里,狠狠地像是野獸一般地撕咬著。
沒了味覺,沒了嗅覺,只剩下活著的本能。
和,做他的徒弟!
東西入了肚子,多少有了些氣力。
我繼續爬起來往上走,陸陸續續地放棄的人越來越多。
最后只剩下了五個人。
6
我有了力氣就走幾步,沒力氣了就趴在地上歇一會。
三天三夜,最終,階梯上只剩下了我一個人。
觀看的人除了諸位長老,只剩下好奇我會不會放棄的弟子,還有白發的仙君。
最后十階,我手腳都是血,短短十階卻離我如登天般遙遠。
耳邊是越來越多的弟子在喊我,喊我起來,喊我就剩最后十階了,讓我加油。
可嗡鳴太久的耳朵早已滿是鮮血,我聽不清。
眼前忽明忽暗的,突然我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衣角,抬眼望去,雪發的仙君如同高山白雪。
而我,是地上的泥巴。
胸口越來越堵,我噗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。
望著那片白色衣擺,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地爬了過去。
最終最后一階,我帶著血跡的手染紅了他的衣擺。
他彎腰伸手摸上了我的頭頂,掌心溫暖。
「從今以后,你便是我慕清塵的弟子,賜名桑絕。」
我仰著頭朝他笑,想說什麼,口中的血卻越流越多。
被他抱進懷里時,我只有一個念頭。
他的白衣被我,弄臟了。
恍惚間,我依稀想起阿哥曾經讀過一句詩:
仙人撫我頂,結發受長生。
7
以七歲幼童之軀,闖過七千煉心階,得到了白玉劍仙慕清塵的看重,收了我做親傳,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。
我聾了,嗓子也壞了,膝蓋和雙腿也需要修養。
「短則一年,長則三年,無妨,修的是劍,聽不到說不了也無礙。」
我喜歡和師尊說話,因為他可以用傳音和我溝通,就算我聽不見說不了。
依然能聽懂他講劍法,授我仙術。
我會時常下山。
去看孫紹,看他修煉,看他交友,看他......
什麼時候,死在我手里!
我的根骨不好,那又如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