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阿兄是真的生氣了,兩眼一閉掏出了那張方巾,看著阿兄把它丟入炭盆里面。
阿兄斂了斂思緒,聲音溫和了許多:
「今日的事情,阿晚你不必放在心上。
「京城好兒郎千千萬,兄長定會為你尋來如意郎君。
「或娶或嫁,阿晚說了算。」
說罷,瘦削的身影融入滿墻春色中。
7
而我滿嘴苦澀,顧不得其他。
看著那塊方巾還未燒完,下意識抓了出來。
燎了一手的泡,手上火辣辣地疼。
卻也只撿起一塊碎布頭。
但是我一想到寧泱和寧郊的事情,一時心神不寧,又把那半塊碎布頭扔到了火盆里面。
而我這一切,都被窗外的阿兄看得清清楚楚。
若不是他踩到竹枝發出響聲,我也不會注意到他還在這里。
阿兄看見了我探尋的目光,從正門繞了進來。
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傷口。
「我讓人給你找大夫。」
「不用,我自己會醫術,這點傷,死不了。」
相顧無言,異常地別扭,我率先打破平靜。
「阿兄,你的血越來越冷了。
「你不應該隨便殺人。」
阿兄回道:「他辱你名聲。」
「我不在乎!寧郊雖然不對,但是罪不至死啊!你們東廠的事情我管不了,但阿兄,你能不能不要隨便殺人?
「人殺多了,會上癮的。
「我怕你變得越來越陌生。」
阿兄聽完我說的話,異常地平靜,平靜得我有些心虛。
他轉過身去,負手而立,喉嚨里面擠出來一句:
「知道了。」
8
三日后,派出去的人找遍京城,都沒有找到寧泱。
探子說,找不到可能就真的找不到了。
我垂了垂眸子,練到一半的字再也寫不下去。
起身去書房找阿兄。
這幾日,阿兄一直在書房閉門不出。
只聽下人說,府外面圍了不少明州士子,說要為寧郊討一個說法。
寧郊原是明州學子中最有名望之人的學子之一,擅清談。
本是炙手可熱之人,所有人都覺得他將來在皇朝會有一番作為,未來會登閣拜相,卻被阿兄一掌劈死。
府外學子叫嚷著,推搡著。
「馮和濫殺無辜,我等為寧兄請命!」
「誓殺閹狗!」
而朝中一封封的奏疏不停地彈劾阿兄,說他閹臣當道,禍亂朝綱。
對于這種聲音,阿兄向來是置若罔聞的。
因為聽多了,便聽不進去了。
我到書房的時候,下人說宮內來人了,我便在門外站了一會兒。
鬼使神差中,我上前兩步,偷聽他們講話。
司禮監的掌印公公開口道:
「馮督公,陛下說你這件事辦得不錯,寧郊死有余辜。畢竟陛下覺得礙眼的人,就該由陛下的人除掉。
「朝廷的壓力,馮督公不必放在心上。
「只是,如今兵部尚書和首輔連同幾位內閣大臣一同彈劾你,圣上的意思是,讓督公出去避避風頭。」
「臣明白。」
后面幾句,他們兩個突然壓低了聲音,我并沒有聽清楚。
阿兄一邊說一邊送掌印公公出來,而我連忙后退兩步,盡量站遠一點,微微點頭示意。
掌印公公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,眼神在我和阿兄之間打量。
揶揄幾分:
「馮督公,你可真是好福氣。
「宋姑娘真真是個妙人。
「于妹于妻。」
我聽完掌印公公的話,臉紅了一片,耳畔傳來阿兄清冷的聲音:
「王掌印,事關家妹清譽的事情,可不能亂說。
」
送走掌印公公后,阿兄進了書房。
見我還愣在原地,阿兄又折返回來,手中還帶有一幅顏真卿的真跡。
哄了我兩句:「還不趕緊進來,還生阿兄的氣嗎?」
我跟上阿兄的腳步,剛想去接,阿兄卻猛地一收手。
知道阿兄的意思,我伸出雙手給他看:
「阿兄你看,已經上藥了。
「都好得差不多了。」
見此,阿兄才把那幅顏真卿的真跡交給我。
「這下不生氣了?」
阿兄雖然在哄人,但是臉上的笑意很淡很淡,幾乎看不出來。
但我并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,杵在那里沒有坐下:「阿兄,泱泱不見了。」
「是你嗎?」
「不是。」
阿兄一邊說,一邊起身給我搬了一把凳子,將我按了下去。
「阿晚,過段時間我要出京辦些事情,你自己一個人在家,別亂跑。」
我仰頭看著阿兄,想到剛剛他和掌印公公的對話,我繼續問道:
「為什麼殺寧郊?那日都是借口嗎?」
阿兄說的話和剛剛掌印公公說的話如出一轍,陛下不喜歡。
但具體為什麼,阿兄并沒有說。
他不說,我也不再問。
因為我知道問不出來。
不知道為什麼,我遇到的每一個人,都好像有很多的秘密。
9
四月初,阿兄奉旨去了應天府。
而我也不雖然知道沒有希望,但還是繼續派人找寧泱。
一日午后,我拿著寧泱的畫像準備去巡捕司,府內有人稟告,宮里來人了。
我有些疑惑,阿兄并沒有在府上,不知道宮內有何傳召。
來人是一個十五六歲還沒長開的小宮女,她見到我,臉色羞得通紅。
把一個黃梨木錦盒交給我。
聲音細若蚊蠅:「宋姑娘,這是王掌印讓我交給您的。
」
「公公說,說讓姑娘避著些人看。」
我狐疑地接過錦盒,回到房內打開,看清楚里面的東西后,連忙合上,緊緊鎖在柜子里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