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是質樸的文字里面,越是藏著許多顛撲不破的傳世箴言。
許是我看到太過投入,不覺時間的流逝。
徐登云用剪子挑了挑我面前的燭火,防止燈花炸開。
我這才問道:「什麼時候了?」
「戌時了。」
時間不早了,我和徐登云正欲離開,卻沒想到碰到了阿兄還有趙淮生。
我們幾人見了禮,阿兄有些責怪地對徐登云說:
「你怎麼帶她來這里?」
徐登云說:「她應該知道過去關于夏公的事情。」
兩個人之間暗暗較量。
一旁的趙淮生開始緩和氣氛,對我說道:「多年不見,行晚都長這麼大了。」
我笑了笑對趙淮生說:「趙阿兄近來可好?」
「去歲已經回京述職,今年怎麼回來了?」
趙淮生聽此,佯裝怒氣對阿兄說:「我去年都被罷官了,你怎麼沒和行晚說?」
「被罷官?」我有些詫異。
地方官三年一述職,因為趙淮生不肯給京中送禮,是以官越做越小,但是被罷官,卻是鮮有。大多數都是被貶斥到云貴等蠻夷之地,苦熬幾年也就知趣了。
而趙淮生似乎對此看得很開,毫不在意地說道:
「旁人是朝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,而你趙阿兄我則恰恰相反,朝登天子堂,暮為田舍郎。」
「兩個月前述職的時候說了句實話,就被閆千城給罷職了。」他聳聳肩,松松了身骨說道,「不過我這破官早就做膩了,正得我心愿。」
我們幾個人說著話,從高樓里出來。有個賣花燈的小孩對我招手說:
「姊姊,買兩個花燈吧!新春祈愿,萬事順遂呢。」
天氣有些冷,小孩穿著十分單薄,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,早縮了水,露出一大片腳踝,還能看到上面青紫的凍瘡。
我掏出荷包準備買幾只,一行人跟著我過去。
小孩不知道是不是冷得很,整個人都在發抖。
阿兄看到后,解下他的大氅,蹲下身子披到那個小孩身上,道:「天冷了,多穿些衣服。」
然后給了他不少銀子。
小孩沒說話,把大氅和銀子都扔在地上,跌跌撞撞地跑走了。
眾人見狀,都很是不解。
趙淮生不解地問:「知行,你認識那個小孩嗎?」
阿兄木然,說不識。
然后撿起地上的銀子和大氅,拍拍土,又披在身上。
小孩走得比較急,身旁還掉了一只花燈。我俯下身子撿起來,看到上面寫了幾句詩。
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。為往圣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。
徐登云看見,頗多感慨:「是張子厚的橫渠四句。沒想到那孩子不過八九歲,竟然有這麼大的志向,以后定成大器。」
然后徐登云掏出隨身攜帶的炭筆,在上面寫上自己的名字。
說道:「愿盡吾志而能無悔矣。」
之后便把炭筆遞給阿兄:「馮和?」
若是往常,阿兄定然會嗤之以鼻,對徐登云說你們文人就愛著拈酸作古,但今日阿兄卻十分自然地把筆接過去,在上面一筆一畫寫上他的名字,宋知行。
然后把炭筆遞給趙淮生,趙淮生擺擺手,說不要。
「我現在可是無官一身輕,還準備過幾年快活日子。這為國為民的大抱負,可莫要扯上我,以后我就只為自己活。」
然后轉頭看向我:「我們行晚要不要寫?」
「我?我可以嗎?」
聽趙淮生問我,我有些驚喜。
「有什麼不可以?愛國之志,報國之心人皆有之,女子又何妨?若是有心,八十歲病翁老嫗都可披戰甲上場殺敵。
想當年我上戰場時,你景平阿嫂身懷六甲也執劍沖鋒陷陣。」
然后把炭筆交到我手中。
趙淮生提到景平阿嫂,有些傷感,但只一瞬,就釋懷地笑了笑。
「謝謝趙阿兄。」
然后在花燈上寫上了我的名字——宋行晚。
就跟在阿兄名字宋知行的后處。
而就在這時,虞長寧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,重重地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,挽著我的胳膊:
「宋行晚,你在干什麼?」
「祈福送愿。」
虞長寧側目,看著花燈上的名字,十分利索地奪過我手中的炭筆,歪歪扭扭在上面寫上自己的名字。
書罷,她粲然一笑:「你們都寫名字,可不能落了我。」
我這才發現虞長寧穿著大紅的衣衫,畫了京城時興的珍珠妝,粉面帶俏,好看得緊。
然后她眉頭皺了皺,看向我身邊:「還有一個人沒寫。」
然后她拉著我走到趙淮生面前,對他說:
「小趙將軍,還有你沒寫!」
趙淮生聽到虞長寧這樣說,似乎有所觸動,笑吟吟地接過虞長寧手中的炭筆。
在上面寫上了【獨眼書生】幾個字。
虞長寧似乎還不滿意,我連忙扯了扯她的手,讓她不要再說了。
因著今日是十五,并沒有宵禁,處處人頭攢動,十里長街市井連,月明橋上看神仙,好不熱鬧。
我們幾人在酒樓淺淺吃了飯,然后逛逛了夜市,這才分開。
15
又過了幾個月,快要大婚,府里面上上下下熱鬧得緊。
漏夜時分,阿兄突然推開我的房門,滿身是血地過來。
我連忙坐起身來披上外衣,扶起站不起身來的阿兄。
一臉心疼地問道:「阿兄怎麼了?」
阿兄大口大口地吐著血,渾身無力,對我說:「出了個任務,御史臺明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