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抱著身子縮在墻角。大部分的時間里面漆黑一片,腐肉味與黑暗交織重疊,只有一個方磚大的窗戶微微透著些許光亮,等到夜色濃郁的時候,可以看到一瞬的月影。
聽看守的人說,十幾年前,我祖父和爹爹也在這里,坐在我腳下的位置。
詔獄里面昏昏沉沉的,不知天日。
我在里面沒事也會和幾位看守的侍從說說話打發時光,一日阿兄突然來了,說要有幾句話和我說。
那侍從知趣得緊,佯作小解離開,只留下我和阿兄兩人。
阿兄坐在我身旁,給我帶了一包我最喜歡的糕點。
我向他那里靠了靠,對他說:「阿兄,我們能不能坐近一些?」
阿兄點頭說好,然后就往我這邊挪了半分。
我順勢像小時候一樣挽著他的胳膊,把頭輕輕搭在他肩膀上。
「小梔安葬好了嗎?」
「好了。」
「沈阿兄的傷怎麼樣了?」
「都好,我已經送他離開了,以后沒人再找得到他,他如愿過他的安生日子去了。」
「那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?」
「明日三司會審,說要給你我安一個罪名,不過我想借著明日的機會為夏公翻案。本來是想再等等,等把你安頓好了再開始,但沒想到你的身份暴露得這麼快。」阿兄頓了頓,又道,「你怕嗎?」
我輕輕摩挲著阿兄的掌心,輕笑道:「一直都很怕,但當我拿起火銃殺人的那一刻,我就不怕了。」
大不了破罐子破摔。
提到火銃,阿兄就問我那火銃是我從哪里來的。
其實那把火銃并不是神機營之物,而是趙淮生自己閑來無事自己搗鼓做的私物。
射箭提刀我都學不好,他便給我一把自制的火銃,說用來給我防身用的,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拿出來。
一聽到趙淮生,阿兄也了然。
畢竟我們之中最聰明動手能力最強的就是趙淮生了,也只有他上過戰場,接觸過火銃。
時間一點一點過去,我對阿兄說:「明日三司會審,會審些什麼?」
我的身份說穿了也就是一個滅族的僥幸逃脫之人,哪里用得了三司會審,隨便定個罪杖殺不簡單痛快?
「我也不知道,但阿晚你放心,就算是踏黃泉古道,我也會把你護在身后。」
我搖搖頭,用手覆上阿兄的唇,對他說:「不要,我想我們都好好活著。」
「阿兄,趙阿兄對我說過,夏家的冤屈,應該由夏家后人自己洗刷,不應該因為我是女子就藏在你們身后。」
阿兄聽到我這麼說,愕然地看著我說:「這個趙淮生都教了你什麼?」
我搖搖頭:
「沒什麼,我也是這樣想的。
「阿兄,明日我想自己來為祖父翻案,讓陛下下旨重審。
「這麼多年你收集的證據應該差不多了吧?就勞煩阿兄明日借我用一下了。」
阿兄注視著我,見我態度堅定,點了點頭,反客為主地握住我的手。
「只是這件事難如登天,我怕你……」
「我知道,阿兄,我還記得你和我說過,天下萬物,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,若是不去試試,又怎可知?」
阿兄,這條孤路你走得太久了,以后我來陪你一起走。
當日晚上,阿兄給我詳細講了當年發生的事情和這麼多年來他所調查的事情。
當年判定祖父謀逆的并不是十分復雜的案件,只是一塊帶有王氣的土地。
祖父在那里修建新居,閆千城閆策父子就請了術士說那塊土地有王氣,借此推說祖父有不臣之心,進而引出了夏盛庸謀逆一案。兵士在父親的庫房里面發現很多反動的言論,甚至有一件還未大成的龍袍,天下嘩然。
百姓聽完,連連求情。
一鄉野秀才鼓動上千書生在會堂前為祖父請命,而正是他的一句「兩京十二部,再無一人如夏公。」加速了祖父的死亡。
剛剛執政的陛下本就對祖父不滿,認為祖父對他管教過嚴苛,一人獨大,把持朝政,在上朝的時候大怒道:「還說夏盛庸沒有不臣之心,這皇朝都快跟著他姓夏了!」
說著就要賜死祖父。
陛下畢竟是祖父一手帶大的學生,他希望陛下成為一個圣賢的君主,不愿他背上弒師的罪名,于是三尺白綾去見了圣祖皇帝。
臨死之前留下遺言,希望陛下莫要牽連諸多。
但陛下顯然沒有聽進去,在閆千城和王恩的挑唆下,夷了夏氏三族。若有人多為夏氏說一句話,與之同罪。
秉筆直書的史官殺了一批又一批,沈阿大的父親、幾位叔伯、叔公、全被當庭杖殺,只留下沈阿大和幾個同族的兄弟姐妹。
沈阿大想過安生日子,不想攪入皇權爭斗,離開了沈家一個人去謀生。
而這麼多年,閆千城閆策父子和幾個同黨把持內閣,魚肉百姓,掌生殺予奪大權,恍若半君,百姓苦其久矣。
但陛下卻撒手不管。
祖父剛死去那兩年,陛下還有一股志氣想要大干一番,但不出十年,皇朝越來越亂,天災人禍頻出,他便撂挑子不干了。
阿兄幫我補了一晚上的課,分析朝內局勢和掌握一些關鍵性的證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