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白的鎖鏈細長,泛著冰冷的光,牢牢拴在他脖頸上。
陸越先前說過的話,一遍遍在腦海中回響——
「只有最低賤的龍,才會像牲畜一樣被鎖著,然后被送到斗龍場上拼殺撕咬。」
低賤?牲畜?
我始終無法明白,這樣的詞為什麼會和廖淮掛鉤呢?
他明明比天上的月亮還要好。
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疼,我覺得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。
陸越蹲下身,他單膝跪在地上。
「廖哥……」
見廖淮沒動靜,他又喚了聲。
這次廖淮耳朵動了動,他疲憊地掀開眼皮,「你來做什麼?」
陸越的情緒很激動,說到最后,聲音里已經帶了明顯的顫音。
「我不明白!你既然已經從這里走出去了,為什麼又要讓自己陷回去?!」
「只不過是個會說話的寵物而已,你到底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?」
廖淮偏過頭,淡淡道:「回去吧。」
「廖淮!」
陸越怒喝一聲,他固執地看向廖淮。
兩人無聲對峙著,最終還是廖淮心軟敗下陣來。
「我家小寵物被看到了,他們想讓我把她交出去,我不肯。」
「就這樣。」
輕描淡寫、無關緊要,他一點也不像在說自己的事。
而這時,我也終于明白陸越所說的「被我害的」是什麼意思。
陸越垂著頭,他露出個詭異的表情,「可是,我把她弄過來了呢。」
13
「你帶她來做什麼?!
「把人給我送回去!
「陸越!
「陸越!」
陸越視而不見,聽而不聞。他把我放下起身就走,最后的一句話像是嘆息,散落進空氣里,很快就消失不見。
「廖哥,你狠不下心,我替你做這個決定。」
鎖鏈被廖淮劇烈的動作拽得噼啪作響,他脖頸上的鱗甲被勒得翻起,很快就被磨得血肉模糊。
我吸吸鼻子,喊道:「廖淮。」
廖淮身形猛地一僵,下一秒,他整條龍都藏進了黑暗里。
我第一次見這樣脆弱的他,他的尾巴圍到身前,翅膀微張,將自己的腦袋藏進去。
廖淮在輕輕顫抖,連話里也帶了顫音,他祈求道:「別過來!
「也別看我!
「會嚇到你的……」
他可真蠢,我怎麼會怕呢?
我一步步走進黑暗里去,霸道蠻橫地掀開他的翅膀,伸手抱住他的腦袋,「我才不會害怕呢。」
「我只會心疼你呀,傻龍!」
臉上溫熱一片,咦,原來是某只龍龍很沒骨氣地哭了。
我拍拍他腦袋,安慰他:「不怕,不怕……」
洛清裴很快就找了過來,他一身華服站在囚牢外,銀白的長發隨意披散而下,淡藍色的眼眸像純潔無垢的天空。
他看上去很年輕,也美得不可思議,很難讓人把陸越口中殘酷無情的咒法師,和他聯想到一起。
廖淮雙翼張開,他弓著脊背腦袋略向后仰,那是攻擊和充滿敵意的姿態。
他把我擋在身后,遮住洛清裴向我投來的探究的目光。
只是洛清裴可不像幼茜那樣好糊弄,他對廖淮視若無睹,微微抬手在虛空中劃了幾下,施下的咒法就穿過廖淮精準無誤地落在我身上。
廖淮被嚇壞了,他猛地轉身,仔仔細細將我檢查了遍。
然后在廖淮驚詫的目光下,我竟然在一點點變大,最后變到和這個世界的龍一樣的大小。
洛清裴淡漠地掃廖淮一眼,面無表情道:「廖淮,你可以走了。」
廖淮哪里會走呢,他問:「你要做什麼?」
洛清裴不答,他聳聳肩,對廖淮不愿離開表示遺憾,「好吧,隨便你。
」
冷濕的囚牢里我和廖淮各守一方,中間像隔了條銀河。
我向他挪過去一點點,廖淮就往后推一點點。最后退無可退,他一條龍擠在狹小的墻角好不滑稽。
我伸手碰碰他尾巴尖,他尾巴嗖地一下就縮了回去。
我說:「我好冷呀。」
廖淮愣了愣,然后又把尾巴伸了過來。
我:「?」
廖淮:「你可以把它……蓋在肚子上。」
我:「……」
既然廖淮都這樣說了,我當真就一把抓過他尾巴,毫不客氣地蓋在自己肚子上。
別說,還真有點暖。
尾巴輕輕環在我腰上,我摸摸它,它就羞答答地輕顫兩下。
我猜不透洛清裴究竟想做些什麼,也不知道和廖淮還能有幾個明天。
但現在好不容易變大了,不好好把握機會,豈不很可惜?
我一下下撫摸著廖淮的尾巴,趁他舒服得直打呼呼毫無防備的時候,一個餓虎撲食就撲進他懷里。
廖淮悶哼一聲,嚇得我不敢再動,忙問:「對不起,我是不是碰到了你的傷口?」
角落里昏暗得很,加上廖淮也黑黢黢的,除了一雙澄澈的紅色眼眸,我幾乎看不清他其他表情。
我感覺到,廖淮輕輕搖了搖頭。
稍稍放心后,我像個流氓一樣環住廖淮脖頸,「太冷了,我們這樣取暖!」
廖淮輕嘆,最后卻還是妥協。
原本僵硬的龍身也漸漸放松下來,他一只爪爪搭在我腰上,用腦袋親昵地拱拱我,柔聲問:「不怕嗎?」
我吧唧一口啃在他下巴上,親得響亮,「不怕呀,大不了一起死。對了,你下輩子記得做人,然后來娶我!」
廖淮把腦袋枕在我頭頂上,良久才悶悶應道:「嗯。
」
他露在黯淡光影里的尾巴輕輕搖啊搖,蚌殼一樣包裹著我的龍身又燙了幾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