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剛在一處清涼的石階上坐下歇歇腳,就聽見假山后有宋禮行和鄭輕棠的聲音傳來。
「棠兒,真的沒想到,這麼多年過去,你這身段和劍法還一如當年,就如同我初見你那般,讓我怦然心動。」
嗖嗖嗖幾聲劍刃震動空氣的聲音,我聽見劍入鞘的聲音。
「禮行哥哥也一如當年,每次棠兒與你的灼熱目光對上,都不免像當年一樣心動臉紅。」
我透過假山的縫隙看過去,一男一女相互依偎而立,男的滿臉書卷氣,寵溺地將懷里的女子攬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說實話,宋禮行和鄭輕棠也不過四十歲的年紀,加上保養得宜,這一幕也算養眼,可我心里卻說不出的滋味。
也不知道這一幕日日落在身為正妻的韋晚霽眼里,該是什麼樣的滋味。
「棠兒,要你為妾十幾年,著實是委屈你了。若是我們的風兒還在……我不管怎麼樣也要扶你為正妻,哪怕是被天下人所不恥!」
宋禮行像是表忠心似的,一字一句堅定地說。
鄭輕棠感動得垂頭擦淚,沒了半點剛才舞劍時殺伐決斷的英氣。
但是我怎麼覺得這話不對味。
說是真愛,可沒了孩子就不能當正妻,宋禮行怕是忘了自己拋棄鄭輕棠那十年的瀟灑快活了,鄭輕棠竟然能被這種甜言蜜語哄得團團轉。
難道,她有其他目的?我還真是對這個女人越來越好奇了。
「都是棠兒不好,當年生產之時遭遇難產,荒山野嶺尋不到大夫,這才傷了身子無法再生育,又連累我們的風兒……棠兒不求什麼,只要禮行哥哥待棠兒一如往昔,棠兒死而無憾。
」
鄭輕棠垂頭哽咽啜泣,惹得宋禮行連忙安慰,兩人繾綣纏綿,我都不好意思再看。
這女人真是不一般,明知道宋禮行的鬼話九分假,還能裝出被吃準拿定的樣子來,宋禮行被她一勾,魂都沒了。
這兩人其實蠻般配。
看著他們膩膩歪歪,我突然有點想宋云釗,躡著手腳準備去書房。
誰知道就在廊下碰見了韋晚霽,她站在柱后,正好能瞧見假山后的那一幕。
見到我,側了側身,用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被淚浸得透亮的眼眸。
其實我挺喜歡這個婆婆,端莊明理,矜持自重。可這既是她做人的優勢,也是為人的短處。
心太軟,就給了別人拿捏的機會,丈夫寵妾滅妻,自己卻只能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淚,這一忍,就是十幾年。
我真想搖著韋晚霽的肩膀,大聲告訴她,你是正妻,能不能支棱起來!
我向端莊的婆婆福了禮,她向我笑笑,眼神卻空洞,甚至因為被我撞見了她的難堪而有些不好意思。
「婆母萬福,要是可以,兒媳想帶著婆母大殺四方。」
韋晚霽的眸子里滿是震驚,還沒等她反應過來,我已經挽上了她的手臂,款款往假山后而去。
06
假山后的癡男怨女還在忘情地癡纏著,傾訴著滿腔的愛意。
韋晚霽握了握我的手臂,「笙笙,大可不必這樣,只要沒威脅到我的位置,任由他們去吧。」
我正色:「婆母,既然你心里有公公,也該讓他知曉心意才是,何苦便宜那個賤人!」
韋晚霽心里也清楚,可又放不下對丈夫的執念,只能苦自己。兩個女人為一個男人爭得頭破血流,實在是不上算的一件事。
但那是從前,現在我嫁進來了,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。
「婆母,那邊的花兒開得正好,媳婦想要摘一朵替您簪上!」
靠近假山,我將音調提高了幾分,宋禮行和鄭輕棠這才依依不舍地分開。
「公爹萬安,鄭姨娘萬安。」我裝作乖巧,向黏糊膩歪的兩人請安。
宋禮行皮笑肉不笑地回應我,然后壓低了聲音呵斥韋晚霽,「不是告訴你了,無事不要到后花園來閑逛嘛!」
韋晚霽下意識退了半步。
我裝作驚訝,「公爹別怪婆母,是兒媳初來乍到不懂規矩,也不知這后花園里有什麼禁忌還是什麼,怎麼婆母身為這宅子的當家主母,卻有她不能去的地方。」
宋禮行清了清嗓子,「哦……你婆母聞不得花粉,恐傷了她的身子。」
韋晚霽噤聲,「是怕我撞見什麼不該看的才是。」
鄭輕棠適時解圍,「禮行哥哥,姐姐也想一睹這花園的春色嘛,能和姐姐同樂也是我的榮幸,要不然這麼大的院子只有棠兒自己,還真覺得空落落的。」
真會補刀,特意強調了是【禮行哥哥】特意為她建的后花園,別人是不能來的,滿口茶言茶語,當著我的面,也不嫌害臊。
韋晚霽的臉面有些掛不住了,我用帕子捂著嘴,裝出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。
「你笑什麼?長輩面前還有沒有規矩了?」鄭輕棠被我笑得心里發慌,大聲質問起我來。
「棠兒,當著孩子的面……什麼哥哥哥哥的,惹人笑話,還以為我們宋家沒有禮數!」宋禮行扯扯鄭輕棠的衣袖,老臉一紅。
「鄭姨娘,您昨日早飯時還說要我在你面前不用守規矩,怎麼這麼快就忘了。
就是宋家這后花園容不得當家主母進,卻任由妾室來去自由的規矩給我嚇著了,怎麼宋家的家風是寵妾滅妻如此不成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