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帶著知臣帶到拳擊館,扔給他一副拳擊手套,「打倒我。以后你想干什麼我都不再管你。」
當然,是我贏了。
他只有被我按在地上打的份。
我和他談了許久,最后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我揍得鼻青臉腫的他,「等你什麼時候能打倒我了,你才有在我們面前耍橫的份。」
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。
不過從那之后,我再也沒被叫去辦公室挨訓。
28
五十二歲。
父親的狀況越來越不好了。
他時常記不得人,記憶也有些錯亂,
一開始他還能記得我們所有人,到后面只能記得我和凌放,最后只記得我了。
這天我接到電話。
是醫院打來的。
他們說父親一個人偷偷跑出了醫院。
我聯系了妻子和凌放,讓他們也幫著去找人。
我穿梭在大街小巷,拿著照片逢人就問。
「不好意思打擾一下,請問你有見過這個人嗎?」
「哦他啊,他剛剛還在我這兒買了串糖葫蘆呢。」
「那您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嗎?」
我順著路人指的方向找了過去。
父親拿著一串糖葫蘆,手足無措地站在人來人往的公園里。
他張了張嘴,似乎是想問路,可是沒有人愿意為他駐留。
他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兒,無助得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。
我向妻子和凌放報了平安,走到父親的身邊,「爸,我們回家吧。」
父親看了我許久,像是在辨認我是誰。
最后他終于認出了我,獻寶似的將糖葫蘆遞給我,「城城吃!吃完了爸爸再給你買!」
「好好好,我們回去再吃。」
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,硬是拉著我坐到公園的長椅上,非要看著我吃完再走,「城城最愛吃這個了!不好吃爸爸再給你買其他口味的!」
我有點想笑。
我都多大年紀了,怎麼可能還愛吃這種玩意。
也不知道在他眼里我現在是幾歲。
我象征性地咬了一口。
難得吃一回還挺不錯的。
「城城,這些年難為你了。」
父親像是恢復了清明,「爸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,只能讓你年紀輕輕就挑起凌家這一大家子的擔子。
「爸這輩子對不起很多人,我娶了兩任妻子,卻都沒有好好對她們。我也對不起凌放,讓他顛沛流離了二十多年。
「不過我最對不起的——」
他握住我的手,「是你。」
我沉默了許久,才笑了一聲,「沒有的事。」
父親搖搖頭,「你母親早逝,按理說我應該將她那份愛也補給你,可是我不只讓你缺了母愛,也讓你缺了父愛。
「明明你一直在我的身邊,可我卻從沒有好好照顧過你。
「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,喜歡玩什麼,甚至你念什麼學校我都不知道,我真的……不是一個好父親。」
起風了。
我拂去肩頭的落葉,「爸,回去吧。」
父親拽著我的袖子,「再坐會兒吧。你小時候常讓保姆帶你到公園來吧?可惜我從來沒陪你來過。」
我咬了一口糖葫蘆,沒有說話。
夕陽西下,落日的余暉照在我們身上。
讓人從心底覺得暖暖的。
「真的很漂亮啊。」
父親小聲呢喃,「希望我的孩子們往后余生,都能過得幸福快樂。」
太陽終究是會落下的。
肩頭一重。
我咀嚼著糖葫蘆的動作停了一瞬。
月亮升起來了。
我從白天坐到黑夜。
直到糖葫蘆都吃完了,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。
我的肩膀微微顫抖,「爸……糖葫蘆不好吃,再給我買一根吧……」
可惜,再也沒有人回應我了。
29
五十三歲。
一年前的今天,我失去了我的父親。
葬禮上,我和凌放都沒有哭。
凌放走失了二十多年,對父親并沒有什麼感情,哭不出來大家也能理解。
可是大家不明白為什麼連我都看上去不傷心難過。
妻子卻認為我是在硬撐,拍拍我的肩膀,「哭出來會好受點。」
我牽強地扯扯嘴角,「哭不出來。」
我有條不紊地安排完了葬禮,照常過我的生活,一點都沒受影響。
可是誰能想到夜深人靜時,我會從夢中驚醒,抱著妻子低聲啜泣:「泠泠,我沒有爸爸了……」
妻子只是拍著我的背一遍一遍地哄著我:「我在,我在。」
以后,我再也沒有爸爸了。
30
五十四歲。
知意學成歸國,我安排她進了集團實習。
原本我是想將她帶在身邊學習的,結果這丫頭非要從基層做起。
我只好隨她去了。
不過她也蠻厲害的,竟然抓到了幾個集團里私相授受的蛀蟲。
不愧是我女兒。
不過令我氣憤的是,我這顆頂頂好的白菜竟然被豬拱了!
當我看到那頭豬的時候,我沉默了。
我給死黨沈權打了電話,「姓沈的!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兒子會在我公司里!」
「哦他啊,他喜歡你的女兒啊。」
從死黨口中我得知,原來他們在國外念書的時候就在一起了。
妻子也知道這件事。
被瞞住的只有我一個人。
哈哈,小丑竟是我自己。
31
五十五歲。
知臣和知苓都考上了不錯的大學。
我讓他們出去放松放松。
誰知道知苓和朋友們出去玩的路上出了車禍。
我和妻子趕到醫院。
醫生告訴我們,知苓失血過多需要輸血,可是醫院的血庫告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