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說這話時,眼底那一絲算計沒能逃過我的眼睛。
他指望著我真的拿這顆珍珠去東宮,那樣太子就知道精血已經不在他手里。
禍水東引。
我盤膝坐在床上,將這滴精血融回身體。
青鳥倚著床欄問:
「那道士連夜想跑,我給截住了,是留是殺?」
「留著,我還有用,但要讓東宮以為他跑了。」
青鳥嗤笑,「笨狐貍如今倒是開竅了。」
我難得沒懟回去,誠心道:
「我知道你輕易不離開梧桐林,謝謝。」
他別扭地哼了一聲,「還算有點良心。」
等我長舒一口氣,再睜眼時,身后一條長長的尾巴殘影紅光若隱若現。
青鳥奇道,「這是長回來一條?」
我搖頭,「我又不是壁虎,斷了就是斷了,再也長不回來。只是賊道士下了心思,留的這滴血,是當時的陣眼之血,如今重回本體,比我想得更有用。」
他「哦」一聲,「那修為呢,回復了幾成?能把內丹直接召回來嗎?」
我還是搖頭。
「不能,但陣眼血融回,只要我在她身邊,就能慢慢消解掉陣法。」
他點頭,「本就是你的東西,現在天天被你的氣息影響,不怕認不回來。」
臨走時,又給我扔了片梧桐葉。
「就剩那一點化相的修為,趁早補回來吧,小爺不在,可別再給人揍咯。」
我翻個白眼。
一張鳥嘴。
13
我照常教陸初瑤學琴,閑暇時就在東宮四處晃悠。
反正外院沒什麼要緊事務,鐘睿又吩咐要對我禮遇,倒沒什麼人管我。
我也假裝看不出來這平靜下的洶涌亂流。
貧民窟的道士在東宮眼線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。
那幾個裝作地痞的隱衛全城找遍,除了只知道當日有個不知名的少年路過把那道士扛回了家以外,其他一點線索都沒有。
據說回來稟告時,鐘睿只吩咐他們自行歸隊。
可事實是,自此再也沒有見過那幾個人。
鐘睿的臉色一日比一日凝重,反觀陸初瑤,倒像是并不知曉此事。
這日練琴時還跟我念叨,「好奇怪,后花園池塘那條鯉魚最近都不吃食了,連我去都不怎麼冒頭了,不會餓死吧?」
我輕輕敲她的手指,「一條魚而已,太子妃,別走神。」
「那可不是普通的魚。」
陸初瑤定了定心神,一邊撥弦一邊道,「殿下養了不少年,萬一要是養死了,殿下肯定又要傷心的。」
我糾正她動作的手指微微一頓,「……又?」
她嘆口氣,「是啊,殿下以前有只狐貍,據說是從小就養著的,但是我嫁進來后卻沒見到,底下人有的說跑了,有的說死了,反正殿下很是傷神了幾日。」
「唉,回頭我再讓人去找點上好的魚食吧……阿音?你發什麼呆?」
我回神,搖頭,「沒什麼,太子妃再把剛剛那半曲練一遍?」
她依言照做。
我低頭看向她的頸間。
媚珠鑲成的吊墜還日日掛在那里。
但只有我能看見,一絲又一絲的紅光從珠子里飄出,一點點地飄進我的心口。
要不了多久,她脖子上這顆就會變成普通的珍珠。
陸初瑤正在漸漸失去吸引天下所愛的能力。
所以連那條傻魚都不再搭理她了。
但我卻在反復回想她剛剛說的那些話:
什麼叫嫁進來后沒見過我?
這顆媚珠,難道不是她要的嗎?
14
這夜我去池塘喂魚。
我蹲在池塘邊,撒了一把魚食。
還真沒動靜。
那大饞魚居然真的忍得住?
我嘻嘻笑,「傻魚,我騙你的,沒人要殺了你來吃。
」
水面一陣波紋,大鯉魚忽而冒了個頭。
瘋狂地在水里游來游去,一邊吞魚食一邊晃尾巴。
像是在罵我。
我索性抱膝在旁邊坐下,就看著它在池塘里暢游。
以前只要我下了水,保管就得把它擠到角落去。
這池塘不深,我撲騰時水濺得到處都是,它就委屈地縮在一邊。
有一回鐘睿路過看見我在水里撒歡,駐足望了半天,沒瞅見魚,還以為我把它活吞了。
嚇得他趕緊派人把我撈出水,親自扒著我的肚子看了半天,確定我的肚皮是癟的。
剛把我放下,再一低頭,那魚就在水面搖曳。
他松了一口氣,隔著擦水布彈了我的耳朵:
「那是父皇賞給我的魚,你可別吃它,不然我就三天不給你吃肉了!」
那時候我在東宮吃得太好,嘴也越來越刁。
普通的肉塊聞一口就能聞出新鮮不新鮮,不合口味的就一口不吃。
鐘睿便叫人燉肉湯給我喝。
那肉湯燉得,那叫一個鮮美。
自此每天一碗肉湯,都是他親自來喂我。
一直到他成親那日。
15
那日宴席的香味,從后廚一直飄到前院兒。
我饞了整整大半天,終于等到開席,準備溜到各桌去蹭吃蹭喝。
反正太子請的都是相熟的大臣老友,都知道他養了只饞嘴狐貍。
有人為了巴結他,送禮時都會帶上一份我能吃的好東西。
還沒跨到前院呢,鐘睿站在院門口喊我。
他一身大紅喜服,豐神俊朗,看著是世間最難得的好兒郎。
好兒郎手上還端著碗肉湯。
「前院這會兒亂著,你別急著竄過去,先墊墊肚子,晚點我讓人送來給你吃。
」
堂堂太子殿下蹲在我一只狐貍面前,看我喝湯喝得不亦樂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