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道,「能修成媚珠的神狐,早就開了靈智,化為人形已是必然,假以時日,飛升得道也有可能。但沒了內丹、再取精血,就如同人被剖心、再遭拆骨……」
陸初瑤一拍桌案,硬生生打斷,「夠了!」
道士渾身發抖,拜倒磕頭,再不敢說一個字。
滿室寂靜。
我轉著手中的茶盞,茶早就涼了。
「太子妃。」
我輕輕喊她,「那日您和我說,殿下以前養過一只狐貍,很是寶貝,可是您嫁進來以后,卻從未見過它,您還記得嗎?」
她蒼白著臉,轉過頭來看我。
我做出驚懼的表情,喃喃嘆道,「難道那只狐貍,就是……」
她勉強抬手,對我做了一個「噤聲」的手勢。
然后轉過頭,再問那道士:
「那你的手腳筋,還有這一身傷,都是太子做的嗎?」
不知回憶起什麼,道士又開始渾身顫抖。
他一個字也不敢說。
但一切都明了。
30
陸初瑤其實不欠我什麼。
可事情到了這一步,卻再也繞不過她。
鐘睿是她的丈夫、愛人。
也會是未來的帝王。
她該早一點知道,她愛的人,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。
回東宮時天色已暗。
鐘睿一聽她回來了,就從書房出來,見到她,卻只無奈嘆息:
「又偷偷溜出去玩兒了?」
然后向她張開雙手,「過來。」
可這一次,陸初瑤并沒有像以往一樣,嬉笑著撲進他懷里。
她站在原地,脖子上還掛著他親手為她雕刻的吊墜。
就那樣靜靜地、深深地望進他眼里。
我扶著她,她的手冰涼。
「阿瑤?」
鐘睿眉心微斂,「怎麼了?」
說著就要走過來。
陸初瑤終于開口了。
「沒什麼。」
她勉強一笑,「我有些累了,先回房休息了。
」
鐘睿止步,終究點頭,「好,那我忙完,晚些去陪你。」
她沒再看他,轉身就走。
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跨出外院時,我已經聽到了。
鐘睿喊來隱衛,吩咐道:
「去查,太子妃今日在外面都做了什麼。」
31
陸初瑤沒回內院。
她在琴房,一遍又一遍地彈奏新學會的曲子。
《鳳求凰》。
其實她為幾個月后的中秋宮宴準備的是另外一首曲子。
她本來也只要練熟那一曲就行了。
但她說想再練一首《鳳求凰》,因為等中秋宮宴過去,就是鐘睿的生辰。
她想在那時候彈給他聽。
她之前那把琴的琴弦斷了,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新弦來配。
鐘睿又花了重金,幫她買了一把新的好琴。
可如今那把嶄新的琴,卻孤零零地躺在琴桌上。
她現在用的,是我的琴。
我說過,她其實很聰明。
就像學琴,哪怕并沒有基礎,可是學了這幾個月,也已經有模有樣。
樂音如水,飄飄渺渺,流蕩著,傳遍了整個東宮。
我靠著窗欞,靜靜地等她彈完。
窗外月色甚好,可惜,照不亮人心。
「阿音。」
一曲結束,她輕聲喊我,「你說你這把琴,叫什麼?」
「棲鳳。」
她微微一笑,嘆口氣,「鳳求凰,棲鳳,得天下所愛的媚珠……」
「怎麼今日聽來聽去,都是鳳?」
我轉頭看她。
她問我,「你知道嗎?我只是一個御醫的女兒,原本是沒有資格嫁給太子的。」
32
「可是殿下說,他一定會娶我。」
「我本來沒抱什麼希望,直到那年,他帶著我去陪皇后禮佛,就在那一日,我身上顯出鳳凰金象。寺里的高僧說,我天生鳳命,生來就是要做皇后的。」
「第二天,陛下就下旨給我和殿下賜婚了。
」
「我以為我真的是什麼天生鳳命,可我剛剛想起來,那日去見皇后之前,殿下喂我吃了一塊青草糕。」
「我從來沒吃過的味道,我問他,他說是小佛堂的廚子自己做的,他偷偷拿了一塊給我嘗嘗。」
「但我只吃過那一次……后來再去皇寺,無論哪個小佛堂都沒有廚子做這種青草糕。」
「現在想想,都是假的吧?」
她明明在笑,聽起來卻像在嗚咽。
她自言自語般,「什麼鳳命,什麼天生為后,都是假的吧?」
「他是太子,他想娶我,可是得不到支持,就只能做出這種法子。可這之后,大概又怕這手段不夠穩固,所以他又想了別的手段,比如讓我戴著什麼媚珠,得什麼天下所愛?」
「可這也是假的呀。」
她撫著頸間那顆珠子,「沒有這些,我算什麼呢?」
「他為了做這些,連神狐的命都敢害,事后還要殺人滅口……他不怕遭天譴嗎?」
她喃喃問著,忽而哽咽,「……可是我會遭天譴的。」
我走到她身邊,蹲下身,直視她。
「不會的。」
我說,「蒼天有眼,神明有靈,他們都不會怪你,做錯事的,也不是你。」
「可他是我的丈夫啊。」
她的淚如珠而下,「可我愛他啊……」
「那他愛我呢?也是假的嗎?」
33
那晚琴房的燈亮了一整夜,書房的燈也未熄。
第二日晨起,鐘睿照常出門,準備進宮上早朝。
陸初瑤收拾妥當,打扮整齊,在東宮門口等著他。
「阿瑤?」
鐘睿有些驚喜,「你這是要去哪?」
她平靜回答,「臣妾與殿下一同進宮。」
鐘睿一笑,「今日也不是進宮覲見父皇母后的日子,怎麼了?你想他們了嗎?」
她緩緩搖頭。
「臣妾要進宮面圣,請旨,與殿下和離。
」
鐘睿的表情空白了一剎。
然后他鎮定側頭,吩咐近侍,「去宮里傳信,說本宮今日身體不適,早朝跟父皇告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