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后來我找到了。」
我一步步走向他,劍尖就一寸寸更深地刺進我身體。
「我原本就是在東宮長大的,我當然最適合在東宮住著了,是不是?」
「你看,太子妃這具身體,我用得不就很好嗎?」
44
我步步向前。
而鐘睿步步退后。
他一把收手,劍尖從我身體里拔出。
我摸了一把傷口上的血,舉到他面前,給他看。
「殿下你看,太子妃流了好多血。」
他臉色煞白,強自維持住最后的鎮靜,問我,「你把阿瑤怎麼了?」
「她就在這里。」
我還是指著心口,「只不過三魂七魄被我壓制,如今這具身體,是屬于我的。」
「但她還是能感受到,所以你刺這一劍,疼的不是我,是她。」
他咬牙,「不可能……」
「怎麼不可能?」
我反問,「殿下忘了她之前自戕那回嗎?那時她就傷了元氣,后來您又拿婢女和她父親的命逼她,早就把她逼得心神枯竭了。」
「說起來還得感謝殿下呢,要不是您,太子妃不可能那麼虛弱,我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占了她的肉身……」
鐘睿一把抬手,就要來掐我脖子。
然而手抬到一半,又硬生生止住了。
我挑眉:
「殿下懂了嗎?你殺了這具肉身,我的神魂依然可以找尋下一個,可您的太子妃只是個凡人,肉身一死,三魂七魄盡數消散,她就徹徹底底回不來了。」
「你……」他深深地喘息,像是被人扼住咽喉,聲音嘶啞,「你到底要干什麼?」
我詫異道,「殿下忘了嗎?您曾經說,我入東宮必有所求,只要我能把太子妃教好,不論我要什麼,您都會給我的。」
這一刻,他連呼吸都止住了。
45
我輕巧巧一跳,坐到他的書桌上。
晃蕩著腳笑嘻嘻,「沒錯,琴師萬音是我,而現在,我又是陸初瑤了。」
鐘睿滿身殺氣,一字一句,「你,從阿瑤的身體里,滾出來。」
「本宮當初能找到人剖你的內丹,現在也能找到人把你的鬼魂拉出來!你若不想魂飛魄散,就趕緊滾出來!」
我聳肩,「那殿下就去找吧。」
「本來有個現成的道士,可惜被殿下您給殺了。殿下自去找您的,但在您找到之前——」
我微微俯身,湊近他,「我們會朝夕相處,日日相對,你知道我不是她,可您又能怎麼樣呢?」
「就算您真的找到得道高人把我拉出了這具身體,我還是可以去找別的……」
我沉下聲,緩緩,「這東宮這麼多人,殿下永遠不會知道,身邊哪一個人、哪一天,會變成我。」
「再退一步,就算我最后魂飛魄散了,可在我非自愿的情況下被拉出肉身,被附身者還是會死。」
「當啷」一聲,鐘睿手一松,一直抓在手中的長劍,頹然落地。
他低垂著頭。
「你要什麼,孤的命?你拿去。」
我哼笑,「那多便宜你啊。殿下這種人,對別人狠,對自己更狠。就算刀砍在身上,你也是不知道疼的。唯有傷了你最愛的人,你才知道疼。」
「這樣吧,殿下若真的那麼愛她,不如把你自己的身體讓出來,讓我也當一當太子,嘗一嘗對別人生殺予奪的滋味,好不好?」
46
「后來呢?」青鳥推搡我,「他怎麼說?」
我看了一眼不遠處,靜靜坐在樹下曬太陽的陸初瑤。
「他說好。」
青鳥「嘖」一聲,「原來這人還是長了心的。」
「是。」
我嘆息,「也因此,才會信了我的話。」
「那你就準備繼續騙他,說你附了陸初瑤的身,然后在他身邊待下去?」
青鳥皺眉,語氣里滿是不高興,「那得待到什麼時候?」
我扯了把草,「快了,半個月后,就是中秋宮宴。」
「我在那里,給鐘睿準備了他的結局。」
我和青鳥聊了很久,陸初瑤卻沒來問過我一句關于鐘睿的近況。
我也不知道,她是不關心,還是不敢問。
或者兩者皆有吧。
生死里走過一遭后,我什麼都看得透了。
唯獨不懂凡人之間所說的「愛」。
47
接下來的半個月里,東宮的人都發現太子和太子妃的關系又變了。
從前是舉案齊眉恩愛有加,后來不知為何太子妃生了場病,就不理太子了。
太子就天天去哄她。
而現在,太子妃對太子恢復如初,像從前一樣與他言笑殷殷,反倒是太子神色陰郁,再不見一絲笑意。
就像現在,鐘睿在書房泡了一整天,我親自端著熱湯送到他面前。
掀開碗蓋,一陣撲鼻的肉香。
「殿下,這肉湯熬燉了大半日,正是鮮美軟爛的時候,您快嘗嘗?」
我把羹勺塞到他手里。
鐘睿牙關緊咬,手指握著勺子,用力到指節發白。
我揮揮手,仆從們全都退出去。
我施施然坐下,撐著一邊額角悠悠嘆,「唉,為了給殿下做這肉湯,臣妾可是被灶火燙了好幾下呢。」
「殿下要是覺得這碗不好喝,那明日我再重做,一直做到殿下滿意為止,可好?只是在那之前,怕是免不了要再被多燙幾次了。」
「叮當」,羹勺碰到湯碗的聲音。
鐘睿緩緩舀了一勺湯,送進嘴里。
我笑,「好喝嗎,殿下?臣妾專門跟廚子學的,這味道保管跟殿下當年天天喂我喝的那些一模一樣。
」
他看也不看我,木了一般將那碗湯盡數喝完。
最后喉間翻涌,才逼出一聲,「滾。」
后來我又買了一把新的琴,配了上好的琴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