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跟丫鬟說,「琴都是有靈性的,越好的琴,就要用最誠的心對待。送我這琴弦的師父說了,必須要高貴之人親自上弦調弦,才能彈出最好的琴音。」
于是我就自己調琴弦。
未修整過的琴弦繃緊最是鋒利,我不過調了一條,指間便被勒出血痕。
丫鬟勸也勸不動,只好去請太子。
鐘睿過來,一言不發,把那琴抱到自己案前。
我就在一旁坐著,看著他親手上弦,一夜間,十指鮮血淋漓。
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了太多次。
我逼著他不得不面對我,卻不能傷我分毫。
直到最后,某夜鐘睿在書房閱覽文書,忽然毫無征兆地吐血昏迷。
太醫來看,都說是神思郁結,心魂難寧,才痛入心肺,傷淤見血。
消息傳到我房中時,我吹滅燭燈,安然就寢。
「你也終于嘗到誅心之痛了啊,殿下。」
48
到了中秋宮宴時。
剛進宮,官員們就發現太子有些不對勁。
往日運籌帷幄,千算在心的人,這日不知為何,看起來卻有些神思倦怠,神情恍惚。
一眾官員紛紛圍上前去慰問:
「聽說殿下最近身體抱恙,如今可好些了?」
「可召太醫看過了?殿下若需要什麼藥材盡管開口!」
「說什麼呢你,這天下難道還有殿下求不到的藥材?」
「是是是,殿下想要什麼得不到,是下官失言了。」
這句話像針一樣,往鐘睿耳朵里鉆。
他忽而開口,「既然知道失言,那便自己出去領罰吧。來人,把他拖出去,廷杖二十。」
我坐在宮眷席間,不遠不近,正好能看到此間情景。
那官員大驚失色,瞬間跪倒,「殿下饒命!」
旁邊的官員哪還敢站著,紛紛都跪了下來。
卻都臉色各異。
且不說這是中秋宮宴,一年中最是喜慶的節日,太子殿下這樣就要見血光,本來就不妥。
更何況,若是私下處罰也就罷了,宮宴之上還有陛下,雖則此時尚未入席,可太子這樣公然下令廷杖,若被有心之人拿了話柄,豈不造成父子嫌隙?
那官員還在求饒,眼見鐘睿臉色冰似霜雪,我這才站起來,幾步走到他身側,挽住他的手。
「殿下莫要生氣了,今日是多好的日子,該和和氣氣的,是不是?」
鐘睿冷眼看我,嘴唇緊抿,卻沒反駁。
我揮揮手,笑言:「各位大人快散了,去喝酒吧!」
此事自然是傳到了皇帝耳朵里。
是以入席時,皇帝的臉色并不是很好。
后來我按照原先的安排,彈了一曲琴。
樂聲蕩漾,滿宮喝彩。
一眾官員都夸太子妃德才兼備,是與太子最好的良配。
宴席前的小插曲似乎就這樣被淡忘了。
連皇帝的臉色都緩和了幾分。
只有鐘睿。
他仿佛沒有聽到那些夸贊的話,神色冰冷,不為所動。
宴后,老皇帝把我和鐘睿單獨留下,叫去了御書房。
49
「今日要不是阿瑤攔著,你是不是還要替朕頒圣旨殺頭了?」
御書房里,老皇帝臉色鐵青,詰問鐘睿。
他跪在地上,「兒臣不敢。」
「不敢?」
老皇帝一個奏折就扔到他臉上,「朕看你敢得很!平日里籠絡群臣便罷了,怎麼現在到了朕的宮宴,還敢做起朕的主了?」
不等鐘睿說話,我俯身拜倒,「父皇息怒!殿下只是最近操勞過度,又病了一場,尚未休息好,今日才逾矩的,實乃無心之舉,父皇息怒!」
老皇帝按住怒氣,指著鐘睿,「還好有阿瑤,不然朕看你今日怎麼收場!」
又沖我嘆氣,安撫道,「都起來吧,阿瑤,當日皇寺高僧說過,你天生鳳命,既然你在這臭小子身邊,就多多規勸著。」
我俯首正要應下。
一直在旁沉默的鐘睿卻忽然把我扯住,「她不是。」
皇帝愣住,「你說什麼?」
鐘睿看也不看皇帝一眼,硬生生扯著我站起來,眼角通紅,「她不是孤的太子妃,孤的太子妃也不是什麼天生鳳命。」
「父皇,兒臣騙了您,一切都是假的,兒臣要休妻。」
皇帝氣急,「你在說什麼胡話?是不是病糊涂了!來人!傳御醫!」
鐘睿用了大力,緊緊扣住我的手臂。
我并不掙扎,只冷冷地、嘲諷地看他。
我湊到他耳邊,「這就是殿下想出來的辦法嗎?你覺得你離開陸初瑤,我就不會再為難她?」
「殿下如此想要我從這具身體里滾出去……」
「今日我就如了殿下的愿。」
「可是殿下,你不妨猜一猜,這麼近的距離,我下一個目標,會是誰呢?」
我有意無意,向老皇帝那一瞥。
鐘睿想也不想,幾乎是本能地,一把將我推倒在地。
欺壓而上,雙手就來掐我的脖子。
「妖孽!」
50
我假模假式地掙扎了幾下。
但鐘睿使出了真力。
不過幾息,我眼前就一陣陣發黑。
朦朧間,似乎聽到皇帝在喊人。
好像進來了幾個內侍,合力才把鐘睿從我身上拉開。
他猶自掙扎,還想往我這邊撲。
我仰著被他掐到青紫的脖子往皇帝那邊爬去,「父皇救兒臣!殿下要殺我!」
老皇帝也顧不上那麼多,幾步下來扶我。
他扶住我手臂那一刻,一絲紅光從我手上一閃而過。
所有人都看到了,老皇帝也看到了,鐘睿也看到了。
但是在這樣的情勢下,那一閃而過的虛幻光芒,對其他人來說,可能只是氣血上涌的一瞬眼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