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偷來的這幾年,你就好好地在這兒待著吧。
「好好地想想你母親、你姐姐、你母家一族。他們啊,可都死了呢。」
他轉過頭,抬腳離開屋子。
按著我的手被松開,我整個人癱軟在地。
我掙扎地要爬起來,可卻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氣。
再也起不來了。
我伏在地上,終于是再也沒能忍住,放聲大哭起來。
我想,我這輩子就應該這樣荒唐地過去了。
這些血海深仇,我想報,但是如今囚于這一方斗室,我連門都出不去,又能做什麼呢?
正待我心灰欲死的時候,大齊皇帝派人找到了我。
簡單而言,他是想與我合作。
他扶我上位,我歸順大齊。
他拿出一瓶藥,說若是同意,我就把它吃了,他日若是我不聽話,自會毒發身亡。
幾乎是沒有什麼猶疑,我即刻便飲下此毒。
大齊皇帝把我從豐凌行宮內救了出來,并帶給了沈家,他同沈家人說,我是重要之人,要好生地招待。
不可虧待,但又不能引人注目。
沈家人連連稱是,隨后把我帶了回去,給沈家小姐沈檀做侍衛。
我第一次見那個小姑娘,我就很討厭她。
她總是想讓我低頭,像那些卑賤的下人一樣,捧著她做事。
可是我做不到。
母后告訴我,我生來就是豐凌嫡子,是未來的豐凌之主,我無須討好任何人。
哪怕我知道我自己早就沒什麼資格再談這個事,但是自小而來養成的習慣,讓我無法低下身段。
我腦海里只有復仇。
我的家人,他們所受的苦楚,我要讓赫連祈千倍萬倍地償還回來。
這個念頭,折磨得我幾近發瘋。
但生活里唯一能讓我感覺到煙火氣的,就是那個我名義上的主子。
她常常會捉弄我,讓我淋面粉,對我破口大罵。
當然,他爹受他們大齊皇帝做托,自然是站在我這頭的。
我本是冷眼看待這一切,直到那次她被打手,疼得直哭。
我頭一次,覺得我好像欺負了她。
我好像做得有點過分了。
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。
我想了半天,決定去給她送一次藥。
我說我幫你涂。
她看起來好像有點感動,可是我一上手,她就疼得齜牙咧嘴。
我忙松了手,有些手足無措:「我也第一次給別人涂藥。」
她瞪著我。
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,又補充說:「你也怨不得旁人,誰讓你捉弄我。」
她捂著手,哭得更大聲了。
她就在我眼前哭著,我突然很想笑。
我記得有一次我騎馬摔了下來,我阿姐給我涂藥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。
她手勁兒很大,我涂著藥,哭得更大聲了。
我阿姐趕忙抱著我安慰我,說要給我買我愛吃的糖。
我笑著笑著,不知道為什麼又忽然特別想哭。
我怕沈檀看見,我只得笑得更大聲,來掩蓋我的淚水。
最終我還是沒忍住,哭了出來。
阿姐啊阿姐,阿成好想你,真的真的好想你。
阿成再也不亂吃糖,再也不淘氣了。
你回來,你回來好不好?
2
那天之后,我想我應該對沈檀好一點。
可怎樣叫好一點,這個我又不太知道。
算了,不知道就不知道吧。反正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母后舊部還需要聯絡,赫連祈陷害的證據還需要調查。
我要做的事情很多,我也沒太多心思管她。
與此同時,我發現她好像似乎在躲著我。
出門不帶我,有事也不叫我。
我倒樂見其成,畢竟我也沒太多時間去同她周旋。
什麼侍衛,只不過是我掩蓋身份的一個形式罷了。
直到那一日,我在街上遇到了她。
那個小書生問她,要不要換個侍衛。
那一瞬間,我忽然感受到了極大的害怕。
這麼多年,這麼多人,我沒有一個是牢牢地抓在了我手里。
母親,阿姐,他們都離我而去。
沈檀,她不算是我的親人,甚至于連朋友也算不上。
可是,在這里一刻我才發現,我真的很害怕她也離我而去。
從小到大,多少個難眠的黑夜,我總能想起沈檀和我吵、和我鬧的樣子。
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, 但我已經把這當成了習慣。
當我忽然意識到,沈檀也要離我而去的時候,我就特別想拼命地抓住她。
她當著我的面,對我說, 她就是想著那個小書生, 念著那個小書生。
我的眼前涌現了很多畫面, 母親抱著我笑的樣子,阿姐追著我鬧的樣子。
這些我全都失去了……
沈檀,我不能再失去。
我失了理智,我上去強吻了她。
她被我嚇壞了,拿起瓦片就砸到了我的頭上。
那一刻,我想了很多很多。
其實, 我也想知道愛究竟是什麼。
怎樣才算是愛人,怎樣才能讓她感受到我的愛。
我不知道。
我輾轉反側良久,終于想起來她好像喜歡過一個小兔子,后來被人搶走了。
我雕刻了一個給她,她好像很喜歡。
她好像原諒了我,出門也會帶著我。
我很高興,我覺得她又是我可以握在手里的人,是我不能失去的人。
直到那一日,長箭朝著她和昭寧公主射來的時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