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青啞然,確實,他就是個太監,煉鐵什麼的對于他來說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東西。
徐大春也急,但是他知道林止陌的脾氣,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,于是就干脆使勁拉著風箱,拉得胳膊上的肌肉虬起如一座小山包似的,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往下掉。
一旁的地上還有個浴桶大小的黑漆漆的鍋,還有個用黏土事先做好的一把刀的模子。
譚松耀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,他一個尋常百姓,今天竟然見到了當今圣上,這也就算了,關鍵是圣上竟然說要干啥?教他煉鐵?
本來聽到這話時,哪怕對面是皇帝,他的心中還是不以為然的,從他祖上算起到他這一輩,做鐵匠已經一百幾十年了,他一個深居宮中五谷不分的皇帝能教自己什麼?
他打了半輩子的鐵,就知道把鐵礦石砸碎愣燒,燒出一個紅通通的鐵疙瘩,再反復捶打。
可是直到現在為止,林止陌所做的一切,他都根本看不懂。
譚松耀忽然驚訝地喊道:“化了!化了!”
林止陌淡定很多,喝道:“攪!”
譚松耀急忙把棍子伸入爐內,開始用力攪拌起來。
鐵礦石已經在高溫的燒灼下慢慢變成了半液體狀,攪拌起來并不算太費力,林止陌依然緊緊盯著,不時的丟一把螢石粉下去。
不知過了多久,譚松耀的神情越來越興奮。
在他的奮力攪拌下,爐子內徹底化成了鐵水,正咕嘟咕嘟冒著一個個氣泡。
林止陌叫住了譚松耀,指揮著幾名禁衛軍協力將爐子微傾,一旁的孔里頓時倒出一條火紅色的鐵水,灌入了那個黑漆漆的鍋,再次接著攪拌。
這是由石墨黏土做成的坩堝,在坩堝外面加熱,鐵水將繼續吸收石墨中的碳,最終熔化成為高碳鋼水。
剛才譚松耀問是不是要煉鐵,林止陌沒有回答,因為他要煉的,是鋼!
天色漸漸黑了下來,鐵水也徹底溶成了林止陌想要的樣子,他的臉龐已經被高溫燙得通紅,但是眼中滿滿的都是興奮和激動。
鐵水倒入那把刀的模子,所有人靜靜地等著他冷卻,沒人不耐煩。
當一輪明月高掛的時候,林止陌讓譚松耀將模子打碎,用一把大鉗子將其中的那把刀刃取了出來。
嗤!
刀刃被放進了一個盛滿豬油的桶里,頓時白霧繚繞。
在油脂中,鋼的冷卻速度比用水冷卻要慢很多,但是能保證金屬不易變形開裂,并擁有更好的韌度。
忙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個時辰,林止陌終于撐不住了,一屁股坐倒在地,呼哧呼哧喘著粗氣。
王青急忙端來許多吃食,林止陌顧不得形象,連著灌了兩碗水,猛扒了三碗飯才終于緩過勁來。
“真特麼累!”
林止陌長長吐出一口氣,仰天躺倒,一動都不想動了。
……
京城東,山西會館。
窗外的春風吹動著院里的芭蕉葉沙沙作響,一間裝飾奢華的花廳內幾人相談正歡。
三個中年人,三個年輕人。
要是林止陌在這里,只能認識其中一個。
寧嵩之子——寧白。
“當初大同府初見時,老朽就知小閣老必是人間龍鳳,如今聽聞內閣諸多事務都是由小閣老操持,可見老朽當年的眼力還是可以的,啊?哈哈哈!”
說著話的是個留著兩撇鼠須的精瘦中年人,這是山西蔣家的管家,蔣貴。
寧白端起酒杯呵呵一笑:“蔣管家也是風采不減當年啊。”
他的笑容多少有點不自然,因為他所謂操持內閣事務的行為已經被林止陌嚴厲喝止了,至少最近的這段日子他不敢再去內閣。
林止陌在他看來就是個瘋子,自己再去的話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。
又一個面色陰沉的中年人說道:“那犀角洲究竟要做些什麼,白兒可曾打聽到?”
他是山西太原的周家老三周洛庭,他大哥就是當朝內閣首輔寧嵩的岳父,按輩分來說寧白算是他的侄子,所以他說起話來就沒那麼客套了。
寧白搖頭:“侄兒派了些人混入其中想打探的,結果今日全都被清了出來,目前除了知道有鍛造、織染和醬作三個作坊,其他就一無所知了。”
最后一個白胖的中年人笑道:“怎麼,周三爺還怕那位萬歲爺來搶咱們的飯碗?”
這是三大家的汪家二爺,汪延祥。
周三爺搖頭:“怕是不怕,不過穩當些總是沒錯的。”
蔣管家笑道:“別的不說,光是這三家作坊的名字,咱們這位萬歲爺要做的東西哪件能離開我等的手掌心?”
晉商行商天下,實力雄厚,尤其是這三大家,大武的國土上就沒有什麼是他們不做的生意。
所以,在他們看來林止陌不管要做什麼,都不可能比他們做得更好,或許本來也就是小打小鬧,為了收容那些災民而已。
寧白也很是不屑,撇了撇嘴,對那兩個始終安靜坐著不出聲的年輕人道:“家父已經去給你們說了,這幾日就該有懿旨下來,你們且候著便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