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女捂著眼睛尖聲叫道:“你還不穿衣服,擋什麼擋?”
林止陌愣住了:“你怎麼知道我在擋?”
少女也愣住了:“我……猜的。”
人固有一死,但林止陌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社死,不過他還是很豁達的,看都看到了,還能怎麼辦?
于是他索性施施然的把衣服穿戴整齊,然后沒好氣地對那少女道:“好了!”
少女這才將手拿開,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,才松了口氣,嗔道:“你這人,怎麼在這里泡澡?”
“你沒看到吧?”
林止陌下意識地問了一聲,話剛出口自己給了自己一嘴巴。
這話問得,要是少女說看到了,自己這虧就吃定了,要是說沒看到……
那對自己的侮辱大于傷害,這又是何必呢?
話說這事你也有責任吧?看到有男人在洗澡你還不趕緊跑,居然還等著我穿衣服?
只是這念頭剛起,林止陌就發現自己錯怪人家了。
這個黃裙少女不是不想走,而是……她正坐在一張椅子上,椅子下方安著四個木制的輪子。
輪椅?她……是個殘疾?
林止陌愕然了片刻,又看向少女的臉。
這是一張嬌俏精致的小臉,看著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,眉目如畫,肌膚如玉,只是臉色有些蒼白,帶著一種病美人的氣質。
林止陌尷尬了,訥訥地說道:“那個……不好意思。”
少女撅了噘嘴:“算啦,是我家招待不周,沒有給你準備泡澡水。”
這一個小動作為她平添了幾分調皮可愛的樣子,但是那張略顯破舊的輪椅,卻讓林止陌的心中更升起不少同情之意。
林止陌正在瞎捉摸,忽然捕捉到了一個關鍵字:“你家?你是王爺的什麼人?”
少女道:“那是我外祖父,我叫薛白梅。”
“薛白梅?”
林止陌脫口而出,“冰雪林中著此身,不同桃李混芳塵……你是臘月所生的麼?好名字!”
“啊!”
薛白梅驚訝地張開小嘴。
在她小時候,崔玄就曾告訴過她這個名字的含義,就是佇立在冰雪中白色的梅花,品性高潔,堅忍無爭。
如桃李之流艷則艷矣,卻苦于爭春,做不到一塵不染。
而林止陌這隨口的一句詩偏巧說出了她這名字的含義,這怎能讓她不驚訝?
她詫異地問道:“你……認識我?”
林止陌道:“不認識啊,我這不是剛聽你說自己的名字麼?”
“也是。”
薛白梅敲了自己腦袋一下,又看著林止陌,好奇道,“你是誰?我外祖父能讓你來后院,想必是他老人家的故交之后吧?”
林止陌又被她的舉動萌到了一下,隨即說道:“在下姓林,家父與漢陽王乃至交。”
崔玄就是先帝提拔起來的,至交沒毛病吧?
“呀!”
薛白梅聞言肅然起敬,只是不能起身,就這麼坐著斂衽一禮道,“見過林世叔!”
林止陌差點一口老血噴出,怎麼就忽然加輩了?剛不還好好的聊天麼?而且你都把我看光光了,現在叫叔叔,不合適吧?
但是薛白梅卻沒那個覺悟,又問道:“林世叔,你方才那句詩是你之前所作麼?”
林止陌搖頭:“不是啊,是聽到你這名字才偶然有感,隨手作的。”
薛白梅又驚訝了,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太會驚訝了一點。
“隨手……作的?你的意思是聽到我名字才想的?”
“對啊,有問題麼?”
薛白梅像是看一個妖怪似的看著他,有問題麼?當然有問題!
這世間才思敏捷的人多得是,但是像你這樣聽到別人名字就立馬作出詩來的,幾乎整個大武天下都不會有一手之數吧?
最關鍵的是這句詩還寫得那麼好,那麼貼切,如果不是你之前就知道我名字,早早作出且細細打磨過,自己是死活不會相信的。
她身體微微前傾,帶著謙卑討好的笑容道:“那林世叔,后半闕能不能……嘿嘿。”
“當然可以。”
林止陌忍住揉她腦袋的沖動,負手吟道,“忽然一夜清香發,散作乾坤……萬里春。”
薛白梅的笑容已僵,完全呆住了。
“忽然一夜清香發,散作乾坤萬里春……”
一夜之間,白梅齊齊綻放,清香四溢,彌漫了整個大地!
真是一首托物言志的好詩啊!
幾年前,她遭遇橫禍,父母身死,自己也殘疾了,從那以后她開始了獨特的人生,但是在殘酷的命運面前她沒有沮喪與沉淪,立志要為外祖父,為大武天下做出有用的貢獻來。
薛白梅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悲,但是現在,林止陌的下半闕詩又一語道破自己深藏在心里的堅持,讓她在這一瞬間情緒崩潰了。
“哎哎,你怎麼哭了?”
林止陌一下子慌了,手忙腳亂地想要伸出衣袖給薛白梅擦眼淚,想想又不妥,結果在輪椅前反復踟躕,不知所措。
皎皎月光下,池塘邊出現了這一幕,一對俊秀美貌的年輕人相對,一個哭一個急,如果不知前因后果,必定會認為這分明就是一出話本里的場景。
不遠處的墻角邊,幾個腦袋悄悄探出,那個少了只眼睛的老者喃喃道:“陛下這是寫了首啥詩啊?能把小姐給弄哭了?”
看門老者鄙夷道:“你琢磨詩干啥?你沒發現陛下看著咱們小姐沒啥想法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