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止一次跟司離提及要提防枕邊人。
初時他還要我寬心,說尹秋霜不過是沒有安全感,心中并無惡念。
時間一長,司離也覺得不快,怨怪我針對尹秋霜。
銅鏡的畫面里,是我又一次因為針對尹秋霜而和司離發生齟齬。
那一日,我第一次對司離說了失望,我們不歡而散。
畫面外的司離看著,臉上的笑容越發薄涼。
「你不信她?」被押著的謝掣云忽然冷笑出聲,「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,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,可笑你卻不肯信她,甚至到現在依舊不肯信她!」
「你懂什麼!」司離忽地怒吼出聲,這一路走來,他本該早已喜怒不形于色,今日卻是受了刺激,放縱自己太多回。
「我自幼時起便與她相依為命,將她看作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,我已準備好了要和她共享天下。」
「這樣的人……這樣的人!」司離情緒激動,連聲音也顫抖起來,「她卻利用我對你的信任,殺死了我在這個世上最愛的人。」
這些話不知在他心中壓抑了多久。
可謝掣云聽了,卻哈哈大笑起來:「她就是利用你,也是為了你好。司離,你一葉障目,害了這個世界上最珍惜你的人,你一定會后悔!」
「住口!人已經死了,你如今但是信任起她來了。」司離的話如同尖刀,瞬間將謝掣云刺得滿面蒼白。
謝掣云高昂著的腦袋被死士按了下去,顧青就在一旁,冷眼看著他們的荒唐。
飄浮在半空當中的我不禁嘆了口氣。
這些年來,百姓與朝臣們只道是圣上重情重義,開創新朝之后,并不卸磨殺驢,反而待我是一如既往地尊敬。
只有我知道,這一切終歸是不同了。
被我親手教養長大的孩子,終究還是將我教他的那些手段用在了對付我身上。
想起那一日,我決意要鏟除秋霜時,用的是一個萬分拙劣的借口,將司離支走。
我告訴他,國師算出來,若是司離能夠為我在佛母山上虔誠供奉一盞燈火,可保我此生無痛無災,再無傷病。
只是這事需要由他親自到場。
司離很開心便應下了,那時候的他還在為自己是有資格為我奉燈之人而歡喜。
前往佛母山需要一整個日夜。
畢竟是為我祈福,圣上離宮時并沒有帶走那時他已放在心尖上的尹秋霜。
6
他以為我與他和解便是放下了對尹秋霜的成見,畢竟在前一日他才命人將再次查過一遍的尹秋霜身世呈到我案前。
她確實清白,前朝覆滅之后,她的家族雖被清算,但也只是遷籍沒落,她的親人皆在人世。
且在她隨司離進宮之后,也個個轉回了良籍。
她沒有什麼要復仇的理由。
甚至連她自稱的十年堅守,也是查不出絲毫錯處來的。
可她也確實憎惡我,憎惡的不是師綺華這個人,而是我身為帝師的身份。
在這朝中與我利益相悖的人太多,我處理慣了這些明槍暗箭,本不想與她為難。
可偏偏,她在察覺了我對她的滿不在意之后,選擇了向司離出手。
在被我及時制止后,她不辯解,反而更加明目張膽地挑撥。
偏偏那從來聰慧的少年,卻整個人成了癡情種子。
他不信尹秋霜心思不純,甚至覺得是我在黑暗中待得太久,看不得這世上還存在著至純至善的美好之人。
那次,我與司離不歡而散。
那段時日,我們都不好過。
再之后,我主動找他和好,司離亦向我道歉。
我們又如同從前一般,和美度過一段時間。
直到那一日,皇帝離宮,我親手斟了一壺酒,走進了尹秋霜的宮中。
再回宮時,司離看見的,只剩下尹秋霜已然冰涼的尸身。
我看見司離整個人猩紅了眼,那一瞬間,我沒錯過他眼中的殺氣。
只是很快,就被掩飾了下去。
他強扯著唇角,揚起一抹悲痛的笑來。
他說:「老師如今放心了,再無人會威脅到我的安危了。
「只是老師,我如今失去摯愛,總還是想再和她獨自待上一會兒的。」
他的悲傷和釋懷實在都太過恰到好處,這是一場非常完美的表演。
是他從來不曾在我面前有過的偽裝。
從那時候起,我就在計算著自己的死期。
我知道司離是個什麼樣的人,對于自己信任的人便交托全部。
一旦背叛,便絕不留情。
狠心,也是我從前親自教與他的一課。
那夜,司離守著尹秋霜的尸身枯坐一夜,我也一個人在殿外站了一夜。
不為其他,只為如今已然身在高位,手上卻還是不得已要沾染上一條小姑娘的性命的悲哀。
也是那一夜,我終于知道了尹秋霜是為誰而針對我,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。
我的目光轉向顧青,他看著銅鏡中的畫面,眼神依舊平淡。
尹秋霜的死并未給他帶來任何觸動。
可司離的悲痛卻無法消解。
少年俊朗的臉龐上俱是懊悔,他說:「阿姐讓我離宮前,霜兒哭著求我救她,她說阿姐要害她性命,可我卻斥責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