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：「你在路上偷的？」

慕洵：「本王有錢，路邊有人賣玉米，為何要偷？」

我感激地坐在地上狂啃玉米。

慕洵忍俊不禁：「慢點，沒人跟你搶。」

我：「不行，待會兒追兵要來了。」

慕洵：「他們也不會跟你搶。」

我：「……」

有一瞬間，我開始覺得王爺今天的腦子變笨了。

也可能是我變聰明了吧。

總之，我莫名體會到了當初慕洵跟我對話時的無語。

慕洵見我不說話，開口問：「這麼擔心本王的安危？」

我抬頭，正好對上他晦暗不明的目光。

我心里突然有些緊張，只能別開目光，繼續啃玉米：「你答應要讓我一輩子吃穿不愁，我當然擔心你。」

慕洵：「我們帶出來的這些盤纏夠你揮霍一輩子了。」

我想反駁，卻又覺得他說的有道理。

但總不能跟他說「送到這里就行了，錢留下，你可以走了」。

我們野豬雖然看上去蠻橫無理，卻其實骨子里非常專一忠誠。

認定了主人便不會輕易改變。

我想……我大概是把王爺當成主人了。

我又抬頭看了看慕洵，問他：「你恨二王爺嗎？」

慕洵頓了頓，似乎沒料到我會問出這麼有哲理的問題。

其實我也沒料到。

純粹是看他閑著沒事干，找找話題。

慕洵到我身旁席地而坐：

「我小的時候受人欺負，是二哥救了我、護著我，即便他只是為了利用我，卻切實地讓我讓我安穩長大了。」

「我敬他、助他，是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。」

「而他利用我、誣陷我的帳，得另算。」

我有些犯困。

豬和人一樣，吃飽了都是極容易犯困的。

他怎麼偏在這種時候講這麼繞的東西。

我搖搖頭：「不懂。

」

慕洵轉頭看了看我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。

他其實很少對我露出這麼溫柔的神色，就連聲音也低沉好聽：

「本王的意思是，這世間的感情并不能用簡單的愛或恨來解釋。就比如你對本王，是愛還是恨？是喜歡還是討厭？」

對視的一瞬間，我的心又漏跳了兩下。

回過神來后，我吞了吞口水，努力想要表達些什麼：

「二王爺怎麼對你，是他的事。」

「我喜歡還是討厭你，是我的事。」

「重要的應該是你自己怎麼看待自己的想法。」

「你總教我喜怒不形于色，心事勿讓人知，其實是在把自己藏起來。」

「可即便要藏自己，也應該是為了自保，而不是在與所有人的相處中泯滅自己。」

慕洵怔了怔，繼續盯著我。

我大概是這兩天被人界的朝堂紛爭鍛煉出來了，覺著自己說話也變得有深度了很多，繼續道：

「從前，有一只小野豬，生得很漂亮，她的豬媽媽豬爸爸豬爺爺豬奶奶們都覺得她會嫁得很好，會成為整個野豬族的榮光。」

「可現實是，其他精怪們依然瞧不起野豬族，他們覺得這樣一張漂亮的臉蛋生在一頭野豬身上就是浪費。」

「小野豬聽見這些話很難過，一度覺得作為一只野豬，就應該活在泥里，活在最陰暗的角落。」

「可是突然有一天，小野豬變成了一個長相普通的女人，在人界生活起來。」

「原以為這里不會再有精怪嘲笑她是一只野豬，但其實這里還是有各種各樣的麻煩，有人笑她身份低微，有人說她笨，有人嫌她貪吃……」

「總之無論做什麼，都會有人用他們的眼光來打量你。

」

「可是王爺，我們不是為他們而活的。」

「我們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事物而存活在這世間。藍天、春風、花香、玉米、朋友、家人、或許將來還有愛人……」

「我們生來不是為了博得任何人的信任和好感，而是為了享受自己喜愛的事物，不是嗎？」

慕洵許久沒有說話，看著我的目光忽明忽暗，最終變得深邃不可察。

我也沒有強求他回答「是」或「不是」。

微風拂過，他抬頭看了看天。

他連鬢角的頭發絲都是好看的。

慕洵：「以前竟沒發現，藍天這麼好看……」

我：「現在發現也來得及啊，好風景每天都有。」

慕洵的目光落回我身上，溫柔至極，卻又似乎暗藏著一抹悲傷。

慕洵：「對不起。」

我：「啊？」

我剛想問他什麼意思，卻突然覺得眼皮極其厚重。

其實我剛剛說話的時候就覺得很困了。

但我以為是自己吃飽犯困，只要多說話多動腦就行。

現在恍然醒悟，這玉米有問題。

我想問慕洵為什麼給我下藥。

可抬眸的一瞬間，卻看見他湊過來，在我的嘴角落下一枚輕吻。

我心底像是有煙花炸開，卻也快速耗盡僅剩的一絲力氣。

緊接著，我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
10

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。

夢里我好像又變回了野豬精。

每天有吃不完的嫩玉米。

可以隨意在泥地里打滾。

無憂無慮，自在隨意。

可我的心里空落落的，總覺得忘了什麼。

直到我聽見其他精怪說，人界打仗了。

一個小國的王爺要謀反，帶著自己所有的心腹攻陷王城，卻最終被早就設好埋伏的老皇帝一網打盡。

謀反的王爺們被悉數賜死。

我跟著精怪們去湊熱鬧。

看見城墻之上懸掛著的人已經了無生氣，臉卻是那樣俊美熟悉，不久前才用溫柔的目光看過我，用柔軟的嘴唇親吻過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