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給了我從沒體會過的「被人喜歡」是什麼感覺。
我抬起頭,掐了一下他觸感極好的臉頰。
「笨蛋,你可以變成人形!」
他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,連帶著耳根都發燙。
我難得起了壞心思想逗逗他。
「聽說蛇都有兩個那啥,你變成人的話,還會……」
宴綏惱羞成怒地將我拽到懷里,一把捂住嘴。
他和我的臉都紅透了。
我伸手撓他癢癢,逼得他放開我。
宴綏扣住我亂動的手,盯著我的眼睛,慢慢將視線移到我的唇上。
氣氛有些曖昧,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。
4
我開門一看,是我的弟弟,夏耀祖。
我和弟弟本是雙生。
出生那天,村里漲水,淹死了幾頭家畜。
村里的神婆手持利器,將神幡掛在我家門前。
她說雙生子不祥,其中一人必將給這個家帶來災禍。
爸媽本想偷偷掐死我,后來看鄰村女兒出嫁有十萬彩禮,才動了心思留著我。
夏耀祖流里流氣地吹著口哨。
我一開門,他當即有些不耐煩。
「怎麼這麼磨蹭啊,該不會藏男人了吧?」
他探頭探腦往門里看,擠開我,在屋里巡視起來。
宴綏已經變成了小黑蛇,安安靜靜縮回箱子里。
夏耀祖沒有換拖鞋,往椅子上一坐,腿蹺在茶幾上。
沾了泥的鞋在干凈的地上留下臟臟的腳印。
我皺了眉頭,這是黑蛇辛辛苦苦拖了一上午的成果。
于是我上前揪他起來。
「臟死了,你給我弄干凈!」
夏耀祖渾然不在意地對我笑。
「姐,我還沒說正事呢。有錢嗎?給我點錢用。」
我拍開他的手。
「我哪有錢?!」
他眼睛骨碌碌轉,咧開嘴笑了。
「姐,不是我讓給你的機會,你怎麼能成為大學生啊?」
「要點報酬不過分吧?」
無數個夜晚,我裹著棉衣在幽暗的路燈下看書。
只因他們嫌我浪費電。
堅硬的木板床硌得腰疼,滿是凍瘡的手凍得發麻。
我走到今天,從不是憑誰讓給我的機會,憑的全是自己一腔孤勇。
想到這,我伸手就推搡夏耀祖。
「滾,你給我滾出去!」
自小做農活,我的手勁不小,但男女力量到底懸殊。
夏耀祖用力將我甩開,揚起手就要打我。
「別給臉不要臉!」
「爹娘都說了,你的錢都是我的,以后嫁人了彩禮也是給我的!」
一條黑蛇躥上他的手臂,兩顆可愛的豆豆眼此時布滿殺氣。
猩紅的蛇信閃過,尖牙對著胳膊狠狠咬下去。
夏耀祖發出一聲慘叫。
他狂甩胳膊想把黑蛇丟出去,卻被黑蛇死死咬住不松口,于是把胳膊往墻上狠砸。
我擔心宴綏受傷,抄起椅子就往夏耀祖頭上砸去。
「砰」一下,夏耀祖被我打暈了,肥胖的身體倒在地上。
黑蛇被狠狠甩飛出去。
我趕緊把它拿起來查看。
鱗片破了好幾處,透著血絲,喊了幾聲還沒有反應。
我鼻頭一酸。
被爸媽毒打我沒哭,被關小黑屋挨餓我沒哭。
我早就知道,哭是解決不了任何事的。
但此時此刻,眼淚卻不聽使喚地奪眶而出。
5
黑蛇奄奄一息睜開眼。
「別哭了……我沒事。」
他把腦袋頂住我的掌心蹭了蹭,又無力地耷拉下來。
我把他仔細捧好。
「妖怪不是神通廣大嗎?嗚嗚嗚,你怎麼這麼弱?」
黑色的尾巴尖纏上我的手腕。
「我不是妖怪,我是山神。
」
我眼睛都睜大了,想不明白怎麼就是山神了。
宴綏拿尾巴尖擦了擦我的眼淚,告訴我把靈草拿給他,他睡一覺就好。
說完他又暈過去了。
我趕緊去小箱子里找藥。
這雕花的小箱子他平時寶貴得緊,倒被我翻出來許多奇怪的東西。
泥捏的兩個小人,仔細一看竟是我和他的模樣。
用木頭雕的小蛇擺件。
刻著桐花的小玉牌。
丟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小東西,我終于在底下翻到了一本手繪的古籍。
他說靈草就夾在里面。
我打開書,第一頁居然是講身體構造的。
上有一行小字——「五百歲以下的蛇禁止觀看」。
還好我不是蛇,看看應該沒事吧?
往后翻翻,招數越來越多,給我看得面紅耳赤。
我把藥喂給黑蛇。
古籍上面寫著,虛弱狀態下,山神無法化形,需要找到泥塑的本體。
為了讓他更好恢復,我把黑蛇揣進懷里。
一腳踢開暈在路中間跟死豬一樣的夏耀祖。
而后趕緊上山,去找那座荒廢已久的山神廟。
這種時候,我就很慶幸自己宛如趙云附體,渾身是膽。
畢竟和黑蛇同居,有這種接受程度的人也不多了。
林下漏月光,疏疏如殘雪。
山神廟的外墻破破爛爛,看起來人跡罕至,香火式微。
里面卻并不是想象中掛滿蜘蛛網,落滿灰塵的樣子,反而干干凈凈的。
黑蛇恢復了點精神,變成美少年坐在泥塑下閉目。
我仰起頭偷偷端詳。
泥塑的面容確實和他極像,只是更年輕些。
看著竟跟我幼時他第一次入夢的樣子差不多。
難道那時候他就是山神了嗎?
月光透進來,我坐在黑蛇身邊,不自覺想得入神。
「大哥!」
萬籟無聲的夜里,傳來一聲激動的喊叫。
窗外冒出一個瘦瘦小小的黑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