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信心,從任何人手里救出他。
可是我沒看見尋仇的人。
我在森林邊際看見了路且。
長著灰色耳朵和尾巴的狼人畢恭畢敬地,喚他「陛下」。
路且手上還拿著為我買的烤面包,神色在銀白的月光下晦暗不明。
他的聲音緩緩流淌,音色冷得令人發顫。
「我會盡快回去。」
「你讓部落的人大可放心,我不會愛上一個臭名昭著的女巫。」
他們都沒有發現我。
我坐在很高的喬木上,貓頭鷹為我遮掩。
它圓溜溜的眼睛在夜里發出隱秘的光芒,它口中發出了只有我能聽懂的奇怪叫聲。
「莉奧拉,連遠在雪域的狼王都知道你的壞名聲。」
我低下頭,沒有說話。
我當然知道,我就是他口中那個「臭名昭著的女巫」。
我是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。
那場浩大的獵巫活動中,我是唯一的幸存者。
對女巫有偏見的人,將我的名字與邪惡畫上了等號。
7
我騎著掃帚,趕在路且之前回到了木屋。
像往常一樣,點燃蠟燭,坐在昏黃的光里看魔法書。
門口堆積的落葉發出了悉悉窣窣的聲響。
路且推開了木門。
他脫下了沾著風霜的外衣,熟練地將東西放進藥柜的格子里。
然后將面包放進爐子里,復烤。
我聞到了熟悉的黃油香味。
爐子里的柴火燒著,他帶著一身暖意走過來,用手輕輕拿去我發上的落葉:「你剛剛出去過了?」
我合上書頁,點了點頭,然后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。
「我沒有找到你,就又回來了。我以為你走了。」
他的睫毛顫了顫,眼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動。
遲疑了一會,他道:「我不會走的。」
我笑了一聲。
演技還怪好的,小狼王。
8
路且很會給我提供情緒價值。
如果只是單純把他當作寵物,我簡直撞大運了。
我的養父老巫師生前養過一只黑貓。
黑貓對他愛答不理,有時候還翻他白眼。
而路且對幾乎我百依百順。
熬藥水的時候,我想了很久,覺得還是不要計較小狗隨口說的話。
深夜,我還是照常坐在他身邊,一邊為他上藥,一邊講一些奇怪的睡前故事。
比如《小紅帽》《狼和七只小羊》《狼來了》。
最后的結局都是,狼死啦。
路且聽得眉頭皺起,脊背都繃得僵直。
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:「旺財,你跟別狼不一樣。」
他的耳朵動了動,柔軟的狼毛掃過我的手心。
有些癢。
蠟燭搖曳的火光昏黃。
路且坐著,我站起身,用棉簽蘸了藥水,彎下腰,仔細涂抹在他脖頸處粉紅色的疤痕上。
我喜歡養漂亮的狗,所以不希望他留疤。
碎發自然垂落,有幾縷拂過他的脖頸。
他輕輕吸了口氣:「嘶……」
我一驚,下意識地抬頭:「是今天調的藥水太刺激了嗎?」
路且的眼神躲閃,聲音帶了幾分沙啞和不自然:「沒有。」
他的耳朵紅得能滴血。
我了然。
果然還是藥水太刺激了。
下次改進一下。
他不好意思跟我提要求,但一個成熟的主人能意會!
9
路且最近很奇怪。
他打獵的速度變得怪快的。
路且已經背下了藥水的配方,不再需要我念清單了。
我睡到日上三竿,剛起床,披上斗篷,就看見了背著弓箭站在門口的路且。
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,打了個哈欠:「早安,你要出門了嗎?」
今天好像還起得怪早的,趕上了路且出門。
路且說:「我打獵回來了。」
我一驚。
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。
還是早上。
啊?
這麼快的嗎?
不愧是山里靈活的狗。
他手里提著一只野兔、一籃子藥草和一籃子花。
藥草,我倒進鍋爐里熬了。
野兔,中午烤了吃掉。
至于那一籃子姹紫嫣紅的鮮花。
我想了想,把它們編成了一個大花環。
然后踮起腳,「啪」的一下,把花環套在了路且頭上。
嗯……
因為木屋里沒有花瓶。
勉強讓路且當一下花瓶。
他的銀發在晨曦里熠熠生輝,粉花與綠葉的顏色明艷妍麗。
像一幅油畫。
好看。
他摸了摸頭上的花環,語氣有些遲疑:「這些花是給你的。」
我彎著眼睛笑了起來:「在你頭上放一會。」
路且便扶穩了花環。
安安靜靜地站著,cos 一個花瓶。
10
秋日天高云淡,陽光很好。
屋前的牽牛花與落葉都被鍍了一層金色。
我躺在木屋前的藤椅上看魔法書,路且站在我身邊。
他一動不動,像個稻草人。
我暫時合上書頁,仰頭看他:「你要是實在沒事干,進去把地掃了吧。」
他眼睛明亮,眸光繾綣:「我想多看你一會。」
我沉默了。
小狗今天還怪肉麻的。
我道:「你不愿意掃地?」
路且垂著眼,默然抱著掃帚進屋了。
神色有些委屈。
我知道他快離開了。
這件事他沒有當面跟我說過,但我們心照不宣。
幸好當初聽見了他的那句話。
他不會愛上一個臭名昭著的女巫。
我沒有心生妄念。
就當是失去一只寵物,難過一陣子就好了。
11
這是我把路且帶回來的第三個滿月夜。
月亮升起,他白皙骨感的手變成了一只爪子。
我聽過很多狼人傳說。
在月圓之夜,他們會變回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