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邊收拾一邊不放心地叮囑我:
「你常用的那些藥我都給你帶上了,在第二輛馬車那個黃色的包袱里。」
「京城氣候更冷些,多帶幾件厚衣服。」
「我已同伯父帶來的車夫護衛叮囑過,川蜀地貌復雜,你們回去時別走黔中道,走山南道更好些……」
我安然坐在桌旁,托著臉頰看他在我的營帳里忙來忙去喋喋不休,不知不覺笑彎了眼睛:
「薄既安。」
「嗯?怎麼了?」
他回頭疑惑地看我,我搖搖頭:
「沒事,就是想叫叫你。」
就是想叫叫你,想聽見你的回應,便覺格外安心。
一想到會有很久不能見到你,心上便像是缺了一小塊,空洞洞的不知所措。
還未離別,便起了相思。
原來喜歡一個人,是這樣的感覺。
24
薄戎系好手中最后一個包袱時,我適時回神遞上一杯茶,笑瞇瞇道:
「辛苦薄小將軍。」
他驕矜地就著我的手喝了一口潤喉,然后伸手捏了捏我的臉,不滿道:
「薛含靈,這麼半天都是我一個人在忙活,你就沒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?」
「……」
說什麼呢?
離別在即,好像什麼都想說,又好像說什麼都多余。
沉默之間,他又炸了毛:
「你個小沒良心的,不會又讓我好好吃飯不許挑食吧?我告訴你薛含靈……」
他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因我方才心念一動,踮起腳尖在他側臉印下了一個輕輕的吻。
周遭一切仿佛都在這輕輕一觸中靜了下來。
而我看著他呆若木雞的神情和逐漸爆紅的耳尖,認真道:
「薄既安,我在長安等你。」
25
我們歸京不過一日,老宅還未收拾停當就收到了一籮筐的請柬,其中有父親的故舊同僚也有母親的姐妹密友。
父親通通推了個干凈,只接了謝家的帖子:
「無論如何,當年他們愿意在圣上盛怒時冒著被遷怒的風險接你進府,這份情誼我們得記著。」
母親也點頭稱是:「你與臨安雖無緣,但謝家到底照顧你七年,我們得上門好生道個謝。」
可惜還不待我們備禮上門,謝大人就帶著一家老小來拜訪了。
父親欲要道謝,卻被謝家叔父攔住:
「當年我被人誣陷入獄,若非薛兄仗義執言,恐不能有如今這番景象,投桃報李罷了,哪里敢當一個謝字。」
父親卻搖頭:「我當年既主監察上諫,便是分內之事,算不得恩情。」
長輩們在上首寒暄,謝如安在一旁拉著我的手解釋:
「阿央姐姐,哥哥近日有些要緊差事,實在脫不開身,回頭會再單獨上門拜訪的。」
他不想見我,是情理之中,公事繁忙也算是個十分得體的解釋,我深表理解:
「無妨的,他如今公事繁忙,不用特意來的。」
謝如安擺擺手:
「我可不是同你客套,他是真的脫不開身,若非圣上親指他來主持此事不得有誤,恐怕他早就插著翅膀飛來了。」
然后湊到我耳邊輕聲道:
「悄悄告訴你,這兩年里念叨你最多的是我和娘,但我覺著最想你的其實是哥哥,每次你寫信回來他都會第一個去看,竹業還說哥哥醉酒后老是叫你的名字呢。」
她說著一個后仰靠到了椅子上,小小年紀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:「哎,男人都這樣,失去后才懂珍惜。」
我失笑著敲了敲她的腦袋:
「少看些話本子吧,小小年紀盡想些沒用的。
」
她捂著腦袋不忿地控訴:
「我說真的!他肯定是想你了,不然……唔。」
她陡然的高聲引起了主座上長輩的注意,我眼疾手快地撿起一塊糕點塞進了她的嘴里。
然后看向上首,干笑兩聲:
「如安有些餓了,要不咱們先一起用個飯?」
謝家叔母和如安想我,我自然是信的。
至于謝臨安,或許也是想的,他雖不喜歡我,可到底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七年,兄妹情分還是有一些的。
不過那與喜歡是兩回事。
26
行軍的腳程就是比我們快,我回京不過五天,薄家軍就到了長安。
那天謝如安又包了個茶樓的包間,拉著我去看熱鬧。
因此次是述職,只帶了一千人馬,但走在長安街上,看起來也頗為浩浩蕩蕩。
戍邊英雄總是格外受人敬重的,且又都是些年輕俊朗的將士,長安城的姑娘們再次瘋狂,陣勢不比狀元游街那天小。
薄戎銀盔白馬走在前列,是姑娘們香囊手絹的重點攻擊對象。
我看著那道漸行漸近的銀色身影,挺拔而冷峻,四周人聲鼎沸竟似與他無關,無怪乎得了個「冷面小閻王」的稱號。
我頭一次如此清醒地認識到,他是那個曾單槍匹馬追敵千里,令吐蕃聞風喪膽的少年將軍。
但我很少見到這樣的他。
許是我盯著他發呆的目光過于強烈,他忽然似有所感地抬頭,猝不及防間,那張熟悉的俊臉撞進了眼簾。
我不知為何心念一動,伸手解下自己腰間的香囊扔了下去。
他距我這里其實還有些距離,那香囊砸不到他身上,但不知為何,那個瞬間我就是想這樣做。
然而沒想到,薄戎見我扔下香囊,先是愣了一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