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我就下不去那個手啊。
「我還真不信一個人能什麼壞事都不做。你仔細想想,謝長辭平時有沒有做過什麼沒天理的事,是不是就有理由殺他了?」
「……」
「怎麼,還真沒有啊?」
不是,只是太多了,我都不知道從哪件事說起。
謝長辭這人,明面上的稱號是青崖山劍仙,修仙界不敗戰神,暗地里各位都叫他活閻王。
而我,作為他的首席弟子(因為他只有我一個弟子),多次在死亡的邊緣蹦跶,唉,沒死。
不是因為我優秀,純粹因為我太拉垮,幾次,這位活閻王都被我氣笑了。
邊笑邊勸我去死。
「……」
也不知道這能不能成為我宰了他的理由。
關押謝長辭的第三天,我推門而入。
4
那捆仙鎖現如今搖搖欲墜,我甚至能感到他的法力絲絲滲出,瞧見我,他朝我微微一笑。
謝長辭的笑不常見,他笑了,也就是某人離死期不遠了。
我走到他面前,蹲下,和他平視。
「師父,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聊聊嗎?」
「師父?你也配叫我師父?」
「……」
他堵人話口的本事真不是蓋的。
「謝長辭。」
聽我喊了他全名,他一邊眉毛揚了揚,其實想來也是,我好像從未直呼他名諱過。
「我……度過了九十九道天雷劫,妖道修至圓滿,想要成魔神,還差一項,我得……干件傷天害理之事。」
「……」
他垂著眼眸,也不知聽沒聽我的話,青絲垂下,百無聊賴,衣襟也不工整,無端添了些妖魅。
「我以為你修仙不行是因著種族,沒想到入了魔道,你也是個廢物。」
「……」
是啊,是妖魔連屠刀都提不起,又算什麼妖魔呢。
我嘆了口氣,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掙脫捆仙鎖并不容易,每掙扎一下,那神器不僅越捆越緊,還會放出九天神雷,謝長辭身上的傷本不多,如今看來,一道道傷痕已經分外扎眼。
把今早在山上采的藥膏拋給他的時候,我真的覺得我有個大病。
5
青崖山上有個青崖派,千百年來都是教劍的。
我被謝長辭撿回來的那天,正好是他和他師兄靈山仙人下山溜達。
他是來除妖的,靈山仙人是真溜達。
他師兄瞧見了我,嘖嘖兩聲,拐著他往我這邊走。
彼時我裝成被凡人拋棄的小孩,也不知道謝長辭這人是什麼脾性,卻知道目標就是他,便突然大哭,扒拉著他的衣擺。
「仙人你收留收留我吧!!」
那大概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。
謝長辭的劍堪堪停在我的脖頸,被他師兄的劍氣止住,即使這樣,我的脖子還是被拉出道血絲。
「長辭啊,你不正缺個徒弟嘛,巧了啊,我看她根骨不錯,這次就好好培養吧,好不好?」
「……」
一道冰冷的視線居高臨下地望我,半晌,我聽見劍回鞘干凈利落的撞擊,還有那聲捱地清諷的笑。
「行啊,也不知祭靈堂留給我徒弟的牌位還夠不夠了。」
「……」
就這樣,我成了劍仙長辭的首席大弟子。
自他授我第一課我的內力運轉不太明白之后,他就給重新起了個名兒。
姓廢,名物,叫廢物。
他連我真名都不知道,也從未問過,這麼一叫就是二十年。
不過當他的徒弟有一點挺好,因為沒有弟子,他的居所又大又冷清,我不必太費心思隱藏我是只妖的身份,他也不甚管我。
按門派的規矩師父一個月要帶徒弟歷練一次,這是我最輕松的時刻,也是我最心驚膽戰的時刻。
謝長辭的劍從來都是干凈利落,一點都不需要他徒弟動手,那些禍人的精怪甚至都沒得及解釋,已經成為他劍下的亡魂。
謝長辭所及之處,妖邪皆避退三舍。
只是有次,我與他產生了分歧。
麓鳴村有只為禍人間的厲鬼,我和謝長辭到達那里調查后我們才知曉,她生前是被受人愛戴的村官老爺作踐糟蹋至死的。
所以她夜夜在村中游蕩,凄慘的哭訴著自己遭受的罪行。
謝長辭收妖快,斬鬼更快,那厲鬼的道行到底太淺,沒一下就被打得魂飛魄散。
這個任務完成得一如既往的迅速,我們上午到達的村子,第二天傍晚就已經收拾好盤纏,夕陽的余暉照著他半邊臉,依舊沒染出點溫度來。
我們準備再留宿一晚,此時萬籟俱靜,天邊那抹透著艷的火燒云都顯得浮沉。
「師父,你覺得,那只厲鬼做錯了嗎?」
「……」
巨陽完全地沒入山頭,遠方的烏鴉叫得人心煩亂,我鼓起勇氣看向他的眼睛,那里有一譚清澈的湖水,好像從不因任何東西而激起漣漪。
「做錯了。」
「可她沒有鬧出人命啊!她只是騷擾騷擾村民,什麼都不明白,就這麼冤死了,最后魂飛魄散,什麼都沒有……那那個村官呢?他把一個女子糟蹋至死還不算錯嗎!他做的事才比那個女鬼惡心一萬倍……不是嗎?」
我的話絮絮叨叨,而他都不知道是否有在聽,只是把視線垂著,修長的手指百無聊賴地拉著馬的韁繩。
半晌,他才抬起頭,一副我有病的樣子看著我。
「這次就是那村官委托我們除的鬼,而且,怎麼,人是人鬼是鬼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