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猛地闖入結界的心眼,那里聚集了不少人,人群嘈雜,有人高喝著問我是誰,我驀地站住,無邊的火海蔓延,眼睛卻再也移不開。
什麼都聽不見,什麼都不想理。
我慢慢地邁著步子,離他越來越近,這個人最高傲了啊,可現如今被人用鎖鏈穿過了琵琶骨,打碎了膝蓋。
他只能跪著,跪著啊,垂著頭,發絲遮住了臉龐,好像再沒了半點生息。
別啊,求你了,謝長辭,你不是寫著,寫著要我等你回來嗎……
你又騙我。
似乎有所感應,他的頭突然動了動。
那張臉明明布滿了血痕,可眉眼依舊孤傲,清冷得如同山巔上的白蓮,不曾被浸染半分。
他的脊梁從來沒有被打斷過。
看到了我,他笑得有點無奈,輕輕伸出手,想要觸摸我的臉龐。
「你還是過來了啊,小川。」
我抖了下,猛地上前摟住他。
我什麼都不想管了。
如果烈焰還在焚燒的話,如果明天就要死亡的話,我總覺得抱住你的那一刻,我才是真實的。
一柄劍刺穿了我的胸膛。
「……」
我咳出的血濺到了他的臉上,他嘆了口氣,我總覺得謝長辭和我在一起后,嘆氣的次數變多了。
「小川,你是來買一送一的啊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我想見你。」
「嗯。」
「怎麼樣都想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你別丟掉我。」
「……」
「小川,你不是跟我說過嗎,你妖道修至圓滿,想要成魔神,還要干件傷天害理的事。」
「殺了我,算不算傷天害理?」
「……」
「你別想……!謝長辭!」
又有人持劍沖了過來,我化作妖型,嘶吼了聲,拿法力畫出了道結界,堪堪罩住我和謝長辭。
但是大概……結界也撐不了多久。
我急了,上前解穿過他琵琶骨的鎖鏈,可怎麼也解不開,我知道這東西,比捆仙索還厲害,一旦被定住,連魂魄都逃不脫。
他低著頭,看我,半晌,輕輕開口。
「我把天犀靈玉給殺了,那些人再沒辦法囚住小花的魂魄,所以就要我來抵。」
「小廢物,你今兒要是不殺我,我魂魄要輪輪回回遭好幾世的罪。」
「不過,你大概提不起這劍吧?」
「畢竟……你連那時候的我都殺不了。」
解不開鎖鏈,我也不想聽他講的話。
我突然發現,自己一直都這麼沒用,真的,我總是很軟弱,說什麼找不到殺人的理由,就是害怕,就是害怕鮮血濺到我的臉上,我就不是從前的我了。
「我怕。」
「我也怕。」他蹭到我的頸窩,直挺的鼻梁稍微有點硌著我。
謝長辭這種人,也會怕嗎?
「以前總覺得我殺了這麼多人,被別人殺了也不會后悔,現在……」
「有點舍不得了。」
謝長辭啊。
你這樣,還叫我怎麼下得去殺你的手?
結界終于被破開,碎裂的聲音像是一下就要把我們撕裂開來,我猛然抱住他,突然覺得某一刻會被烈火燃燒著,也跟著他一起化掉。
「謝長辭,你……你不僅阻礙仙道進步,還和妖魔混在一起……!!」
「你對得起天道,對得起養你育你的仙界嗎!!」
「呵。」
「你們屠戮我同門,我要整個仙界陪葬,很公平啊。」
他的聲音又懶又欠,嘲諷的意味倒是能把人氣半死。
我突然發現,謝長辭的眼睛,依舊是亮的。
我抵住他的腦袋,輕輕閉上了眼。
「謝長辭,為什麼要不死不休呢,從一開始跟我回去不就好了。」
「小川……」
「別喊我,我再也不想認你了。」
我的獠牙移到了他脖子處,終是咬了下去。
21
江南的清明,總是下著薄薄的細雨。
我站在亭下,遠遠朝著對岸的橋看去,那里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,男子長身玉立,低著頭,安靜地聽著女子笑容明媚地與他講話。
「你還在偷窺啊,你都窺了十七年了。」
身后突然有人聲,我回頭看,王大師整了個圓底墨鏡戴著,這會正算完命收攤回家。
「你再不上前,謝淵這個名噪長安的狀元郎,就要被當朝公主搶去當駙馬咯。」
「王子涵,不會說話就把嘴巴閉上。」
是啊,自那以后……我大鬧特鬧,仙界徹底洗牌,又過了幾十年,謝長辭轉世投了胎,成了一凡人。
我就跟到了凡界,愣是看這人長大看了十幾年。
嗯,他不論到了何種地方,似乎都是最優秀的。
「得得得,每年你都有借口,什麼他還太小啦,不喜歡少年郎啊,現在好了, 人不僅十八歲了,臉頂好看了,連青梅竹馬都有了, 馬上就要娶過門了……」
「別說了,你好煩。」
我抱膝蹲著, 把半邊臉埋在手臂里。
「我說,你一代魔神,拐個凡人這麼難?」
難,真挺難。
現下謝長辭依舊是那冷冷清清的性子, 他沒了上一世的記憶,前幾天王大師擺攤去他府邸想要和他相認, 就被連攤帶人丟出去了。
我就怕,就怕他也把我丟出去。
「我是妖怪, 他是人……」
「別,我記得謝長辭是個仙的時候就沒在意過你是人是鬼。」
「那不是他沒記憶了嘛!」
「……」
「你……哭什麼?」王大師的聲音驀地變慫。
我狠狠擦了下眼眶, 轉身揮袖就走。
「我不要謝長辭了,他愛咋咋。」
王大師推著他那個攤子追過來,還不忘一直叨叨。
「你說你不要謝長辭也講了十幾年了。」
「你這還不是眼巴巴地瞅著他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