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7
他的掌心溫熱,將所有喧囂隔絕在外。
我一時愣住,仿佛回到幼年某個雨夜,娘親把我攬在懷里,捂住我的耳朵,擋住所有電閃雷鳴。
已經很多年,沒有人這般給我以溫熱了。
我雖已習慣獨自面對一切,給自己長出一身冰冷的尖刺,將所有人隔絕在外。可此刻還是情不自禁仰頭,耳尖在他掌心擦過更多溫熱。
就像一座老房子,窗子關久了,陽光一下子照進來,哪怕刺眼,也情不自禁想靠近那抹溫暖。
我回過神,退后半步,想起自己的計劃,扯起嘴角裝作無辜道:「夫子,好可惜啊,你救的那個小太監還是死了。」
他垂下手,睫毛遮住眼眸,看不出喜怒,心聲一絲也無。
我繼續開口刺激他:「你救他那一把,卻讓他多受了更多苦呢……」
他終于輕啟唇角,嘆了口氣道:「我沒想救他。」
我內心嗤笑,還在嘴硬。
緊接著聽到他的心聲:【我來這里,只想救你。】
還不待我再開口,里面漸漸傳來侍衛的交談聲。
「多虧那衛大人攔那一把,才能讓他把這幕后十余人都吐出來。」
「可不是,陛下要斬草除根,要真讓這小太監那麼容易死了,咱們還真難查得干凈。」
「這要是查不干凈,幕后之人只怕還要再害陛下和公主,那可更麻煩了。」
我恍然。
原來自保不只是用蠻力切斷,還要斬草除根。
看著慎刑司后門緩緩打開,十幾輛板車蓋著白布出來。
這本是我想刺激衛遙的,現在我改主意了。
我不想讓他恨我怨我想殺我了。
我要讓他滿心滿眼都是我,時刻都要保護呵護我,最好與我變成一條船上的人。
他不是想救我嗎,那我便好好示弱。
我指著那些板車「哎呀」一聲,順勢腿軟倒下。
衛遙果然伸手攬住我。
后面嬤嬤急忙過來要從他懷里接過我。
我緊緊攥著衛遙的袖子,顫著聲音嗚咽:「夫子,我好怕。」
而后攥緊手閉緊雙眼裝作昏了過去。
8
許是一下子放松了緊繃的精神,我竟真睡了過去。
直到耳邊傳來止不住的念叨,我才被吵醒。
【忍一時腦袋還在,忍不了腦袋搬家……】
我睜開眼,父皇在書案前批奏折。
衛遙站在父皇身側,雙手端著烏木盤,上面堆著大燭臺那麼高的奏折。
許是站得久了,他的身形都有些顫抖。
「看在柔兒的面上朕不治你無禮之罪,等柔兒無事醒來,你便去嶺南就職吧……」
「不可以,父皇。」
我連忙坐起阻攔。
父皇立刻放下手中奏折起身走來,放軟聲音:「柔兒,朕會再為你找一位更好的夫子。衛遙是男子,你已及笄,終歸不好。」
「我不要別的夫子,我只要衛夫子!」
我急了,起身去抓衛遙的衣袖。
隔得有點遠,我差點滾落下床。
「小心。」
衛遙忙上前一步,順勢把袖子遞到我手里,我才堪堪抓住沒有掉下床。
可父皇的臉色卻因此變得更加難看,一把將衛遙拉開我身邊。
「那柔兒便不需再學東西了,學些女紅等半年后及笄便是。」
他很堅定,我求救地看向衛遙。衛遙卻已經被侍衛押著往外走,慌亂間我掌心被他塞進一張紙條。
【殿下,不要和親。】
耳邊只能聽到衛遙的心聲:【只差半年,只要半年后她不會嫁人,便不會在北遼守活寡還被迫嫁給小叔,也就不會徹底黑化禍亂天下最后自取滅亡了。
希望能改變這一切,這樣我才能……】
我愣住,原來我處心積慮想要知道的,只有這麼簡單。
我費盡心思想要留下他,就是為了知道這些。
可現在知道了,我心底卻好像更加不想讓他離開似的。
可我心中一向唯一執著的只有替娘親活下去。
如今,怎麼好像多了一點什麼。
「陛下,這是怎麼了?」
一聲嬌笑傳來,貴妃走了進來,打斷了一切。
那張與我娘親七八分相似的臉濃妝艷抹,手里還牽著一個與我容貌有些許相似卻笑容癡癡的女孩,是七公主。
眾所周知,貴妃是我娘親的替身,卻只有容貌相似。
她善妒、跋扈、愚蠢,與曾冠絕京城的娘親并無可比。
「陛下,您別怪衛夫子和柔知,柔知自民間長大,哪里能懂閨秀的規矩呢,您不要為難衛夫子了。
「衛夫子當朝狀元,可惜,唉,若是教導我們小七,定會更好的。」
父皇坐下打斷她:「你到底想說什麼?」
貴妃牽著七公主上前:「小七快及笄了,最近一直念叨想陛下了,還想跟陛下討一份及笄禮。」
貴妃陪著笑:「臣妾想著,女子最重要便是相夫教子,您若是能為她指一位溫和知禮、榜上有名的駙馬,是最好了。」
父皇皺皺眉:「此事再議,朕仔細想想。」
貴妃有些急了:「陛下,陛下,臣妾看衛夫子甚好,不如,不如今日就定下。萬一再拖到北遼使臣過來,臣妾怕……」
「怕什麼?」父皇言語帶氣,「就算和親,也是公主之職。」
她說的話觸動了我,作為母親,都是為自己孩子謀劃的。
而她的話也提醒了我,若不想和親,最好的法子,就是盡早定下婚事。
我立刻翻身下床,跪倒在父皇邊上,逼出幾滴眼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