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兩個小的哭得不能自已:「師父,我們哪裏都不去,就在這裏等你回來……」
兩個大的則「撲通」跪下:「我們兩個願意和師父一起去宮中!師父將我們從人牙子手裏救出來,教我們醫術,我們怎能在此刻扔下師父自己逃命……」
我搖搖頭。
「我救你們,是因為我欠你們,你們不必對我感恩。」
我之所以從人牙子手中買下他們,是因為他們的父母親人,皆是被瓏玉所害,而直接對他們下手的人,是我。
我自知罪孽無法贖凈,只想盡量幫助他們。
「如今世道混亂,此番進宮兇多吉少,你們活下來本就不易,沒必要去送死。」我邊收拾東西邊說。
「你們兩個大一些的,照顧好小的。」我抱了抱他們,「好好活著,我便安心。」
9
我上京的那一日,街上擠滿了人,皆是在我這裏看過診的百姓。
小胖哭得一抽一抽,「華大夫,娘說我害了你……對,對不起,我只是想告訴他們……你,你有多好……」
眼看著官兵皺起眉頭,我趕忙上前幾步,蹲在小胖面前。
「小胖,華大夫呢,是去宮中給太後娘娘診病,等給太後娘娘診好了病,就會回來了。」
「到時候太後娘娘還會賞給我好多好東西,也許還會讓我做禦醫女呢,我要謝謝你都來不及呢。」
「真的嗎?」小胖破涕為笑。
「真的。」我笑著摸了摸他的頭。
張大娘將頭轉到一旁,不停地抹眼淚。
我起身,坐上官兵準備的馬車,隨著馬車行進,不知誰突然喊了一句。
「謝謝華大夫!」
很多人跟著喊了起來,聲音此起彼伏。
過去的很多年,我聽過很多咒罵。
劊子手,爪牙,不得好死。
原來,能聽到人們的感謝,是這樣好的一件事。
10
我又回到了那個從小就待過的皇宮。
戴著假面,跟著宮人去太後宮中的路上,迎面走來一個人。
看清來人,我渾身一滯。
宮人行禮,「裴大人。」
擡眼,四目相對,他的眼神冷淡又疏離。
「這就是臨鎮那個揭皇榜的大夫?」
「是。」
我低著頭,學著宮人模樣行禮。
他打量了下我,姿態頗為高傲。
我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。
「太後娘娘的身子無比尊貴,若是出了什麽差池,搭上你全家的命都不止,你可知道?」
我將頭低得更低了,「是,草民一定盡力。」
他離去後,兩個宮人邊走邊聊天。
「裴大人如今可了不得啊,明明是尚主,卻因頗得太後賞識,官職不降反升,怕是駙馬裏的頭一遭啊。」
「太後和瓏玉公主喜歡的人,可不得橫著走。」
到了太後宮中,我給太後診脈,開了藥方。
藥方由太醫院多位太醫嚴審後,交由太後的貼身婢女熬煮,並由三位醫女試藥。
在此期間,我一直跪在外面。
直到第二日清晨,宮人才出來,拉長著嗓音:
「太後有旨,華大夫藥有效,賜平身。」
就這樣,我給太後調了七日藥,她的氣色也越來越好。
這一天診過脈,她心情頗好,說讓我去公主府給瓏玉也診診。
於是,我被宮人送到了公主府。
11
可瓏玉並未見我。
她只說乏了,留我在府中待一夜,明日再診。
退下時,一個嬤嬤路過,身後跟著一個小女孩。
看清那女孩面龐時,我不禁滯在原地。
蒺藜。
居然是蒺藜!
她的眼神空洞無神,臉上淚痕猶在,和巴掌印交織,紅白相間。
被領去的方向,是公主府的暗房。
心突然像被狠狠揪起,半夜時分,我偷溜出屋,摸到暗房,循著記憶中的方式悄悄打開門上機關。
屋內只有一絲微弱月光,蒺藜呆呆地坐在草席上,抱著自己滿是鞭痕的雙腿。
看到我,她楞了許久。
「娘……親……」
我上前,一把抱住她。
「娘……親……」她又呆呆地叫。
「蒺藜,你爹娘呢?」
「爹娘……」她似是想了許久,突然哇地哭了出來,「我們被抓了,娘被殺了,爹也被殺了,他們帶回來了我……」
哭著哭著,她又驚慌失措地開始擦眼淚,「不可以哭,不可以提爹娘,我只有主子,我錯了,嬤嬤我錯了,我再也不哭了……」
從暗房出來後,我如同失了一縷魂。
蒺藜還小,什麽都不會,還沒有烙斑認主。
也許,一切還來得及。
將機關悄然復原,一切收拾妥當,我才走到府中花園,就遇到了一個人。
裴寂。
12
他手中持燈,一個人站在樹下,看我的眼神冷淡又探究。
「華大夫在夜遊公主府?」他走近,「可是對府中什麽感興趣?」
我搖搖頭,「無他,只是夜裏出恭,迷路而已。」
「華大夫住得離此處頗遠,迷路迷到這裏來,你猜公主信還是不信?」
我擡頭看他,不知他是何意。
「巧了,我也睡不著,出來走走。」
他做了個「請」的姿勢,「華大夫一起?」
我點點頭,只得跟上他。
本以為他要沖我發難,誰知他卻一路無言,只是欣賞頭頂圓月。
走到我的住處前,他頓住了腳步。
「我娘子曾說,月亮是最好看的,可卻孤零零一個,總是寂寞了些,若能配上煙花,天空才熱鬧。」
我默了下。
「公主和裴大人伉儷情深。
」
他轉頭,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。
「明日公主會讓你給我診脈,你可知我有何病?」
我怔了下。
病?
裴寂他離開時,身體明明被我調養得很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