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。
「這是……山中藏軍?」
「嗯。」
他上前走了幾步。
「太後把持朝政多年,瓏玉公主作惡多端,皇帝毫無作為,百姓苦不堪言,惶惶不可終日。」
「當年先父看不下去百姓疾苦,與我兄弟幾人計劃逼宮,可卻一個不慎,慘遭滅門。」
「落轍將軍為先父摯友,這些年亦偷偷組建了這只藏於深山的叛軍,只為一朝時機成熟,便一路北上攻入京城。」
「而我從不喜瓏玉,只是假意與她回京成親,既是深山軍的軍師,亦是宮中內應。」
他看向我。
「如今,你可一切都明白了?」
我點點頭。
「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,相信裴大人與落將軍,定能實現心中所念。」
山中清風徐來,我轉身。
「還請裴大人為我尋個簡單住處,這段時日要製些藥草送入宮中,才不會令太後與瓏玉起疑。」
「待太後癥狀有進一步好轉,我會說只可服用新鮮神女草方可治愈。」
在我最初的計劃中,將太後和瓏玉引來險山,我下手會方便許多,最終與她們同歸於盡。
「華大夫,」裴寂叫住我,「還有一事。」
我回頭,他上前一步。
「其實在和瓏玉回宮前,我已經成過親了。」
「我娘子是天下最好的人,我那時奄奄一息,甚至想過自盡,都是她救下了我。」
「她照顧失明的我,想辦法給我治眼睛,可我卻瞞了她一件事。」
「我那時,借著寫話本子,一直在向外傳消息給落將軍,這也是他知曉我依舊活著,拉攏群臣替我裴家平反的原因,只為有一日我重回京城,為家人報仇。」
「現在想想,我娘子那麽聰慧的一個人,在替我將話本內容謄於紙面時,怕早就看出來了。
」
「我想,她可能很生我的氣,氣我騙她瞞她,可我並非不信任她,也不是要利用她,只是她若知情會更危險,我已經連累她許多……不想再連累她。」
「我其實回宮後也一直在偷偷找她,可卻找不到。」
「華大夫,」他又上前一步,「你說,我娘子……是不是很怨恨我?」
有一陣風吹來,他的眼中滿是期盼。
我閉了閉眼,輕聲:
「我想,她並不會怨恨你。」
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。
「因為你的選擇,本就與她無關。」
17
那天過後,裴寂的話一下子少了許多。
三日後,落生煙來找我,說裴寂病了。
「你要的那些草藥,他非要親自去采,結果下雨地滑,胳膊受了傷,還發了熱。」
於是,我只得去給他看診。
他整個人都病懨懨的。
「你思慮太重,又受了傷,應好好睡覺,多休息方好得快。」
「我睡不著。」他低著頭。
「華大夫,」他突然擡起頭,「我其實以前也惹娘子生氣過,那時候我看不到,想給她幫忙卻總是添亂,今天弄散了她的草藥,明日又踩亂了她曬的幹草。」
「可她每次都原諒我了,她說不出話,但都會在手中輕輕地給我寫,沒關系。」
「我娘子,真的是天下最溫柔最善良的人。」
「可這次……她怎麽就不肯原諒我了呢?」
我寫方子的筆一頓。
「我會給你開些安神的藥,少想些亂七八糟的事,多休息吧。」
誰知半日後,又有人來告訴我,說裴寂不肯喝藥。
無法,我只得又過去找他。
「我不喝藥。」他別過頭,「藥好苦。」
「你別任性。」我皺眉。
「以前喝藥,都是我娘子餵我的。」他撇著嘴,可憐巴巴。
我默了下,將湯碗放下。
「裴大人既然要報仇,就要對自己負責。
」我頓了頓,「你不喝藥,毀的是自己的身體。」
說罷,我便放下湯碗,走出了房。
院子裏立了半晌,房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裴寂端著空湯碗走了出來。
「好了,你別生氣。」他耷拉著腦袋,像個做錯事的孩子,「我都喝了。」
我嘆了口氣。
「胳膊……自己會上藥嗎?」
他依舊低著頭,像是受了委屈一般,「不會,但沒甚關系,總之也快好了……」
我走了過去。
「要再上幾日藥才得好。」
終究還是看不下去他這幅樣子,我將他拉回房裏,給他傷處又仔仔細細上了一遍藥。
上藥時,他一直看著我。
上好藥,他突然又拉住我。
「我若是這幾日都好好喝藥,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?」
「嗯?」
他坐端正,「你看,我們總歸須得在這兒裝著找藥消磨一段時日,過幾日便是七夕,那晚附近鎮上有夜市,熱鬧得很,我想下山去給我娘子買些東西,華大夫你幫我一起挑挑如何?」
四目相對,他眸中滿是期待和忐忑。
明明知道他是在得寸進尺。
可許是今日已拒絕過他一次,許是不想再看他失落的模樣,又也許,我內心真的也很想在有生之年,和他去一次七夕夜市。
最終,我還是被自己的私心打敗了。
良久,終是輕輕地「嗯」了一聲。
18
裴寂連著幾天,都很高興。
可我卻到底還是沒能去成七夕夜市。
我自來到山上,閑暇時間便幫山中的兵士們看診,其中有個叫瑤娘的女眷不幸得了高熱,我不眠不休一夜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後,她便總愛來找我聊天。
七日那天傍晚,我剛收拾妥當,瑤娘突然帶傷前來,急急忙忙找我包紮。
傷口是被樹葉刮傷,並不嚴重,我給她處理好後,她執意感謝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