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抱住他的頭,也哭了。
良久,我擦了擦淚,輕聲開口:
「夫君,你帶我回京吧,好不好?」
「這是我最後的願望,讓我看著你們打回去,替所有人報仇。」
「我想回璃山,我們最開始成親的地方。」
25
那之後,裴寂仍不死心,試了很多法子,但都無濟於事。
隨著山中軍捷報頻傳,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弱。
我不想裴寂太難過,既然知道剩下為數不多的日子,總想給他留些開心的記憶。
慢慢地,我眼睛開始模糊,看不到東西了。
我和裴寂打趣:「你看,人家就說出來混總要還的,以前你看不到我照顧你那麽辛苦,現在終於輪到我享受你照顧我了。」
他不說話,只是緊緊地抱住我。
但看不到總是有些煩的。
我不再能感知白天黑夜,全要靠裴寂告訴我,吃飯也漸漸拿不動筷子,需要裴寂餵我。
半夜醒來,我摸他的臉,總是濕濕的。
他每天都和我說很多話,給我講笑話,讀話本子,告訴我今日打下了幾座城,我們離京城又近了多久。
他說:「阿玉,我一定帶你回京。」
京中在不斷傳來好消息,蒺藜也被宮中內應救了出來,安置在了很安全的地方。
我們離京城越來越近,裴寂在我房裏的時間也越來越多,白天晚上都和我膩在一起。
我忍不住想趕他走。
「你是軍師,每日絆在我房裏算什麽事?」我推他。
可卻推不動。
「去忙吧,我今日覺得,好像好一些了呢。」
我說的是真話。
今天身上有力氣,甚至可以靠自己坐起來。
誰知他將我抱得更緊了。
真是沒辦法。
「夫君,」我將頭埋在他的頸窩,輕聲撒嬌,「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?」
「咱們在璃山時,我在茅屋前種過一棵小梨樹,你記得時不時回去看看,看它長得好不好,別讓蟲蛀了......」
一滴淚落在了我的發絲上,我聽到頭頂他哽咽的聲音:「......好。」
我放下心來,擡起手,摩挲著攬住他的脖子。
「還有,你以後啊,多生些孩子好不好?孩子多,熱鬧的......」
裴家已經沒有別人了,我不想他以後孤伶伶的,守著偌大的宅子,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。
我希望他可以喜歡上別人,可以有愛他的孩子,可以有人在漆黑的夜晚,陪在他左右。
我揪揪他衣袖,「說好了啊......」
他搖頭不語, 頸窩卻濕了一大片,把我眼睛都沾濕了。
真是的。
他個大男人。
怎麽總是喜歡哭呀?
我輕輕地抱住他的脖子, 他的懷抱好溫暖,我突然就有點困了。
迷糊之間,我做了一個夢。
夢裏, 我娘是個普通的醫女,我爹在衙門當差,我們一直過著很平和的生活。
一年七夕,我拿著自己新繡好的帕子出門, 結果在街上光顧著遊玩, 和一位公子撞了個滿懷。
帕子落在了泥上, 他撿起,執意要陪個不是,將自己貼身的玉佩贈給了我。
我覺得自己賺了,喜滋滋拿著玉佩回家, 娘卻告訴我,男子在七夕贈女子玉佩, 是在表達喜歡。
原來他喜歡我呀。
我想起來,他說自己叫裴寂, 就住在城東的裴府。
可我覺得他的名字不好聽。
裴寂裴寂, 聽著好寂寞, 好孤獨呀。
可是沒關系,我好像也有點喜歡他。
以後有我陪著他, 我會聊天,會繡花, 還會醫術。
有我在,他就不會寂寞的。
我們會永遠在一起。
隨著夢境消散,我又站在了一條閃著銀色光芒的河邊,河邊滿是金色的野草。
河的對面, 站著好多人。
我看到了爹娘,他們還是年輕的模樣,在笑著向我招手。
我看到了白術和晴娘,他們緊緊握著彼此的手。
他們身旁,還有很多人,我認出了他們, 是我曾經聽命傷害過的人。
只是他們的臉上不再充滿怨恨,他們微笑著, 在向我說著什麽。
我聽不清, 於是赤腳淌過河水,一步步向他們走去。
一步, 又一步。
我終於聽清了。
他們在說:
「阿玉,謝謝你。」
後記:
成靖三年,山中軍攻入京城,落轍滅梁稱帝, 改國號為祈, 為元豐初年。裴寂任丞相,輔佐帝三十余載,造盛世之景。其終身未續弦,無子, 貞遠六年,養女蒺藜遵其囑,將其與妻合葬於璃山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