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祁總覺得我是在絕食威脅他,對此我嗤之以鼻。
眾所周知,胃是情緒器官,我只是單純地看見他就不想吃飯而已。
可他偏偏要日日往我眼前晃,于是不到一個月,我就肉眼可見得消瘦了下去。
我也不想這樣的。
從前冷宮里節衣縮食的日子我都能過得有滋有味,而今勤政殿里前呼后擁的日子卻令我形銷骨立。
真奇怪啊。
29
我成為皇后的第三個月,內力還是沒有恢復。
難道真的要這樣在勤政殿里和宋祁互相折磨一輩子嗎?
我打了個寒戰:
不,不會的,宋祁只是眼下魔怔了,兩人天天在一起,總有厭倦的一日,待那時出宮,還是有望的。
我近些日子總這樣寬慰著自己,不然就這籠中雀一樣的生活,我很容易一個想不開就抹脖子上吊。
我剛剛哄好自己,杏兒進來通報:
「大人……娘娘,陳婕妤心疾又犯了,請您去看看。」
我疑惑地看向她:
「生病請我做什麼,去請太醫啊。」
「胡太醫說了……心病還須心藥醫,婕妤需人寬心。」
「……」
得,哄完自己還得哄別人?
我翻了個白眼:「去找宋祁給她寬心吧。」
小杏兒有些為難地看著我:
「大人……您知道陛下不會去的。」
自大婚以來,宋祁倒是的確再未去過旁的宮殿,卻是可憐了陳婕妤一片癡心,數年未改。
我不容易,她又何嘗容易呢?
左右閑著也是閑著,看著陳婕妤總比看著宋祁還舒心點。
于是我嘆了口氣:
「走吧,去留芳殿。」
30
朋友們誰懂啊,我被陳婕妤綁架了。
我到了留芳殿,陳婕妤照例倚在榻上哭哭啼啼,一見到我就抽噎著屏退了左右,開始與我談心。
我同她談心談得口干舌燥,一口氣喝了半壺茶,然后又昏了過去。
醒來的時候手腳又被人綁住了,只是這次好歹不在床上。
我被綁坐在椅子上后反思自己:我是什麼很好騙的人嗎?怎麼一個個都來下藥綁我呢?
眼前的陳婕妤還紅著眼圈,我開始苦口婆心地與她談判:
「小陳啊,你喜歡宋祁我可以理解,但是你綁我這件事我不太理解,你真想走點極端的路子的話,我覺得綁他比綁我有效,你覺得呢?」
誰知陳婕妤鄙夷一笑:「宋祁?誰瞎了眼才會喜歡他這樣的人吧?」
「……」
好像被人罵了,她罵得還挺臟。
但是……
「你不是喜歡了他好多年嗎??!」
「我的確是有個喜歡了許多年的人,不過不是三殿下宋祁,而是……我的五殿下。」
我更不明白了:「那你去綁五殿下啊?」
「五殿下死了!」
她紅著眼睛盯著我,胸膛劇烈地起伏著,咬著牙道:
「他死了,兩年前就死了,就是被當今陛下,你的宋祁害死的。」
我下意識道:「不可能……」
宋祁不是這樣的人,他若是肯手足相殘,當年就不會落得被二皇子黨陷害,打入冷宮的下場。
陳婕妤仿佛聽見什麼笑話一樣:
「不可能?啊哈哈哈哈哈哈,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嗎?」
別逗了。
他在冷宮里時,是你幫他往外送信的,對吧?你知道那些信里都是些什麼惡心的毒計嗎?你知道你間接害死了多少人嗎?
太子殿下的命金貴,柳將軍的仇金貴,那別人呢?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?」
她笑著笑著,眼淚奪眶而出:
「憑什麼你們報仇,要搭上我的五殿下呢……
「我喜歡了五殿下十年!十年!
「就因為三殿下同二殿下斗法,拿他擋了刀。
「他沒有三殿下出身高貴,也沒有二殿下會討先帝喜歡,甚至還是個于皇位無望的跛子。
「可是……可是他會給我帶甜甜的糖果,所有人都讓我喝那苦得要命的湯藥,只有他一個人會給我送些壓苦的蜜糖。
「我自小身體不好,又懦弱愛哭,旁人都罵我沒出息,說我是個哭包,只有他會安慰我,說身體不好又怎樣,我們都身體不好,偏偏要長命百歲,比他們那些活蹦亂跳的活得都要久。
「可是他沒能長命百歲,他死了,而我卻要被家里送進宮,來給他的仇人做妃嬪,多可笑啊。」
她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,扯出一個笑容看向我:
「你以為那天晚上宋祁為什麼突然發瘋?因為每次他來的時候,我殿里燃著的香都會加上馬錢子,我要他瘋,我要他死。
「可是自從你成了皇后,他就再也不來了,他不來了,我怎麼能報仇呢?
「所以……對不住了啊,鈐清。」
31
外間忽然傳來慌亂的腳步聲,陳婕妤迅速掏出一把匕首,抵在了我的頸間:
「別過來!」
宋祁的腳步停在門口,眼睛死死盯著陳婕妤手上的匕首,額頭上青筋暴起,盡量讓自己語氣平緩:
「放開她,想要什麼,你可以同朕說……」
陳婕妤緩緩笑起來:
「若是臣妾,要您死呢?」
宋祁皺起眉頭:
「你說什麼?」
陳婕妤抖著手將匕首下壓幾分:「我說,我要你死。」
我的頸間一陣刺痛,大約是有些割破了皮,宋祁的呼吸陡然亂了一瞬,沉聲道:
「你先放開她,不然朕讓你陳氏一族陪葬。
」
而陳婕妤眼眶紅紅,笑中帶淚,癲狂之狀比之那晚的宋祁也不遑多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