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年間十余次,見她成了他唯一一點堪稱樂趣的事情。
每一次出行,他都會微服到她在的那個小鎮,而這十余次,他卻沒有一次敢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面前。
他在她家院子門口賣過面具,只為多看上她幾眼;他去她最喜歡的飯館當過一天店小二,只為給她親手端上一盤松鼠鱖魚。
陛下駕崩之前,我和張得通跪在他床前,聽他有條不紊地留下遺言。
這個年少有為、注定要青史留名的帝王,最后的病床前,只陪著我們兩個毫不相干的人。
朝政和后宮都安排得妥妥當當之后,他的目光終于渙散起來:
「張得通,朕真的好想她啊。
「去年去江南的時候,我在她的門口,悄悄種下過兩棵枇杷樹,杏兒……你,你幫朕去看看有沒有發芽長大,好不好?」
他的聲音已經越發得低,最后幾個字幾不可聞。
胡太醫上前來診脈,然后搖了搖頭。
張得通起身為逝去的帝王闔上了雙目,抖著蒼老而尖細的聲音道:
「陛下駕崩——」
在周圍眾人的哀聲哭泣中,我低低回了一聲:
「好。」
番外三:江南
1
我出宮后在外漂泊過幾年,最后選在了江南一處小鎮定居。
爹爹在世時常同我提起江南,他說江南水鄉,吳儂軟語,美不勝收。
他與我娘親就是在這里結識的。
娘親跟了他這個游俠,從江南的小家碧玉,成了風餐露宿的女俠士。
而我要從一個浪跡四海的俠士,回到娘親長大的地方落地生根。
定居的當年,我給杏兒去了一封信,告訴她我已定居江南,安好勿念。
然后大概是我定居江南的第二年,宋祁開始頻繁地下江南微服私訪。
聽說陛下要來的時候,所有人都激動異常,鄰居劉嬸兒高興地喊:
「哦喲,那可是萬歲,看一眼長命百歲的噻。」
我不禁失笑:一眼就長命百歲,要是這樣算的話,我也能活萬歲了。
我知道他來看過我。
我在門口買過一個并不需要的面具,在最喜歡的那家飯館的松鼠鱖魚上落過一滴淚,還給門口的枇杷種子澆過水……
我什麼都知道。
2
尾聲:半緣君。
宋祁駕崩在他種下枇杷樹的第二年,那時門前的兩顆小枇杷剛剛長到我的腰間,并肩而立,枝葉交覆,像極了小時候的鈐清與宋祁。
我抬起蒙著淚的眼,極目遠眺。
那個時候江南風景正好,一大片油菜花黃燦燦的,蓬勃而旺盛。
我想起曾經的某個盛夏,少年在一片繁花之中勒馬回頭,高聲喊道:
「鈐清,快跟上。」
我當時在想什麼呢?
我在想——取次花叢懶回顧,半緣修道半緣君。
我如今路過萬花叢中,一眼都懶得回頭,一半是因為我心志堅定,另一半,是因為你。
我已經見過了最好的花間少年,此后人間再無人值得我回眸一顧。
連他自己,都不行。番外四:IF 宋祁重生(給他們個 HE)
1
柳府外的一個面攤上,鈐清抱著碗吃著面,對面坐了個侍衛服飾的兒郎,在同她道謝:
「多謝鈐清姑娘相助,不然這護衛公子不力的罪名,在下是跑不了的。」
鈐清無所謂地擺擺手:
「小事小事,小五最機靈,你們一時跟丟了也情有可原。」
小五是柳家五公子,七八歲的小子,正是調皮的時候,一個錯眼不見人就沒了,若不是正讓鈐清碰見帶回了府,他們這些侍衛今天免不了要受些罰。
「無論如何,還是得多謝姑娘。」
鈐清風卷殘云吃完了一碗面,只得了五分飽,喊道:
「店家,再來一碗。」
然后抬頭沖著小侍衛一笑:
「那多謝我一碗面好啦。」
小侍衛被她笑得愣住,紅著臉指了指她嘴角:
「鈐清姑娘,你這里……」
說著便要起身給她擦拭,卻被人從中間攔了回去。
來人毫不客氣地落座,笑道:
「吃面啊,怎麼不叫我?」
「太子……三殿下。」
小侍衛改口改得舌頭差點打結,主要是前些日子殿下不知為何突然上書請辭太子之位,被柳將軍和圣上連番連打帶勸都沒能改變心意。
最終圣上改立二皇子為太子,從前的太子如今便只成了三殿下。
不過三殿下也好,太子殿下也好,總歸他是應該行禮問安的,只是行了一半便被宋祁托住手臂,笑瞇瞇看著他道:
「你這是吃完了?」
近來殿下的壓迫感比以往還要厲害,就像現在,明明殿下是笑著的,甚至還露出了一顆小虎牙,但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。
小侍衛顫聲道:
「是。」
宋祁點點頭:「那正好我餓了。」
小侍衛愣了會,看看三殿下,又看看對面翹首等待下一碗面的鈐清姑娘,終于后知后覺領會了精神,失落道:
「那屬下先行回府。」
正巧店家又上了面,宋祁自覺地接過碗給她放醋放辣椒,鈐清看著眼前表情似笑非笑的小爺,覺得他莫名其妙:
「你把侍衛小哥趕走做什麼……」
說著接過他調好的面吃了一口,然后面色陡然一綠,半晌后齜牙咧嘴道:
「嘶——宋祁!你是把醋桶放里面了嗎?酸死我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