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祁淡淡瞥她一眼:「酸嗎?我覺得正好啊。」
很合他方才看見她與人談笑風生時的心境啊。
2
鈐清朝店家要了碗面湯,喝了大半碗才將嘴里那股喪心病狂的酸味沖淡了些,然后看著對面端坐的人挑眉道:
「怎麼,陛下打你的板子這麼快就好了?」
宋祁一僵,他前些日子請辭太子之位,父皇雖然最后同意了,但還是氣不過打了他好幾板子。
如今坐在這條凳上,他的臀部……的確還是有些疼的。
但這話當然不能這樣跟鈐清說:
「自然好了,不信……你來親自檢查檢查?」
「……」
鈐清抓起一把花生朝他扔過來,紅著臉氣道:
「什麼時候學會耍流氓了!」
他笑著接下她扔過來的花生,只覺得這樣生動活潑的鈐清,似乎已經半輩子不曾見過了。
他突然將太子位讓了出去,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,可是他想起前幾日夢里的孤寂,覺得那樣才會瘋吧。
夢里他無親無友,孤家寡人。
夢醒之后,他去與二哥促膝長談了一夜,因為他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,小時候帶著他一起掏鳥窩斗蛐蛐的二哥,是怎麼變成夢里那個不擇手段的二皇子的。
為了權勢無所不用其極,簡直就像是……著了魔。
如今他們兄弟的感情已大不如幼時,但還未走到夢里那樣山窮水盡的地步。
從二哥的話里,結合那個夢境,他大概推斷出了二哥奪嫡的心思是哪里來的。
父皇……
他到底是怎樣看待他們這些兒子的?
平衡朝堂的棋子,還是繼承皇位的工具?
他知道父皇對他的期待,為了將他磨礪成一個合格的君王,他近乎喪心病狂,在那個夢里,甚至逼死了母妃。
宋祁想著那個夢,不禁打了個寒戰。
但好在如今一切尚未開始,他推掉了本就不喜歡的太子位,讓柳家與二皇子交好。
其實二哥的手段心思不比他差,甚至對政事的興趣還比他高得多,只是差在身世不如他這個貴妃之子。
他成為皇帝,除了不符父皇的意思外,于國于民,都不是壞事。
至于他自己……
他將目光投向對面的姑娘,夢里他困于宮墻為國為民半輩子,這輩子總可以自私一回了吧。
恰逢街上有迎親的隊伍,吹吹打打著招搖而過,人群蜂擁而上搶著灑下來的喜糖。
人聲鼎沸中,他忽就問道:
「鈐清, 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婚儀?」
鈐清本來正看著熱鬧,被他一問問蒙了,半晌后反應過來, 抬腿踢了他一腳:
「你你你……哪有這樣問的啊!」
說著就噠噠跑回了柳府, 只留下宋祁捂著傷上加傷的臀部,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:
好吧,是有些突兀了,下次迂回著些再問吧。
3
宋祁剛打定主意徐徐圖之, 結果當晚鈐清就翻進了他的院子。
彼時他正沐浴完準備就寢, 卻被人一把抵到了墻上:
「誰?!」
他剛剛質問出聲, 就感受到了她熟悉的氣息,于是停下了所有反抗,乖乖束手就擒,語氣不自覺帶了幾分無奈的縱容:
「這又是鬧哪樣?」
鈐清將他按在墻上,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直面他,只在他身后道:
「你白天的話,是那個意思吧?」
他有心逗她:
「什麼話?」
鈐清又踹了他一腳:「少明知故問!快說!」
宋祁哀號一聲:
「別踢了姑奶奶!我還是個傷號呢!」
「你不是說傷好了嗎?」
見她還想再踹,宋祁連忙鉗制住她的手:
「是好得差不多了,那也禁不住你一直踹呀。」
他說著轉過身來,然后回到正題, 試探道:
「咳,如果我是那個意思, 那……你的意思呢?」
鈐清聞言一擺手,豪放道:
「我們江湖兒女水里來火里去不拘小節,那些勞什子的婚儀統統不在乎。」
宋祁一愣:
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
「意思就是……」
鈐清踮起腳尖,抬起眼前人的下巴,帶著一股子土匪氣質道:
「今夜月黑風高, 多云轉晴,正宜私奔, 三殿下, 你敢跟我走嗎?」
宋祁愣了愣, 旋即笑得咧開了嘴, 然后又強行壓抑住上揚的嘴角,故作嚴肅道:
「承蒙邀約, 不勝欣喜, 不過……」
鈐清只聽了前半句回應, 已經打算拉著他直接夜奔了,嘴里還嘮叨著:
「咱們先去趟江南,拜祭娘親之后就在當地買個院子,門口我想種上兩棵枇杷樹, 回頭……哎!你干嘛?」
宋祁擋住她的腳步, 打橫將她抱起, 貼到她耳邊道:
「你的暢想很美好,不過……私奔之前,不如先洞個房?」
婚儀辦不辦倒是無所謂, 但這個流程可不能少。
前世他們的婚儀是套在鳳冠霞帔里的,盛大又空洞。
這一世的婚儀索性什麼都不要,只要他們兩個人,然后——天地為證, 明月為媒:
今有宋祁鈐清愿結發為夫妻,情深不悔,白首不離。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