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也不是生氣,兩包私房蜜餞而已,能有多稀罕,只不過……
我看向辰梓煜的腦袋,估摸著要用幾成內力,才有如同捏核桃的效果。
辰梓煜不知道自己腦袋的下場,不停地朝著核桃邁進。
「打我可以,打他不行!
「他是我最重要的人!
「我滿心都是他!」
辰梓煜邊說著,邊推開了一扇門。
香燭之氣,撲面而來。
正當中的靈位,寫著「已故冥戈將軍」,后墻懸著一幅畫像。
畫像上,是一個黑衣黑甲的魁梧男人,臉上戴著面具,滿頭火紅雜毛,根根炸起,像是年畫門神。
辰梓煜將三根燒著的香遞給我:「來吧,給咱二爹上香。」
我:「……」
低頭看了看香火,再抬頭看了看牌位。
確定牌位上的每一個字都沒認錯,可那畫像……二爹?
辰梓煜恭恭敬敬地對著牌位畫像,一鞠躬,二鞠躬,三鞠躬,長出一口氣:「二爹,我帶著媳婦兒來看您了!」
辰梓煜看向我,疑惑道:「你怎麼不上香?」
我:「……」自己,給自己,上香,完了還得喊「爹」?
什麼毛病!
我把那三炷香往香爐里一扔:「冥戈知道自己有你這麼大的兒子嗎?」
「不是親生,勝似親生!」辰梓煜連忙把香扶正,嚴肅地對我說:「冥戈將軍對我而言,如同再造之父。」
當今皇帝無后,只有兩個弟弟——掌管內政的莊親王,和統領軍力的睿親王。
早有傳聞,皇帝會傳位給兩個弟弟,其中之一。
辰梓煜作為莊親王的獨子,身份可想而知。
「天下是我們辰家的天下,沒什麼地方是我辰梓煜去不得的。」
辰梓煜哂笑說:「我那時十一二歲,真信了這話,甩開隨扈離家出走,出了帝京城還不到兩個時辰,便叫人給騙了,裝麻袋賣了……」
「賣」字一出,我心口驀地一顫。
辰梓煜的這張臉,十一二歲時,只怕有著雌雄莫辨的美貌,縱然知道他是個男子,也會被賣去做孌童供人褻玩。
「我為自救,表明了身份,他們覺得我說的是假的,可又怕我說的是真的,便商量著要將我賣去西疆……那地方戰亂數年,便是皇伯父與父王母妃也找不到我。
「我那時怕極了,也后悔絕望極了。
「幸而,在西疆的路上,我被人救了,便是他。」
辰梓煜朝我笑了一下,目光重新看向靈位:「不只是救了我,他還救了那一車的幼男童女,并將我們送到了州府衙門。」
我眼眸陡然一緊。
這樣的事,我做過很多,可沒想到,我竟還救過辰梓煜。
「我回來后,依照記憶,畫了這幅畫像,順帶美化了些……但我保證!他本人比這畫像還威武!胳膊,比我大腿粗!個子也比我高出三個頭!腰比我壯兩倍有余!」
我屏住的一口氣,被他這番言論擊散了:「冥戈比你大三歲,你十一二歲時,她是十三四歲,你確定自己的記憶沒出錯?」
「人是會長的嘛!他那樣勇武的一個人,即使初見時戴著面具,纖瘦了些,但他也會長大啊,他長大了便是這副樣子的!」辰梓煜一口咬定。
我:「……」她長大也不會變成爆竹沖天的紅頭發!
剛剛那一瞬間的恍惚,霎時間變成過眼云煙,好氣又好笑。
「反正在我眼中,他是英雄!」辰梓煜說。
透過裊裊香煙,我看向那牌位,有些出神地問:「若她是女子呢?」
問完,我回過神來,搖了搖頭:「我隨便說……」
「是女子的話,」辰梓煜看向我,定定道,「也是英雄。
」
辰梓煜的一雙眼,仿佛泛起波光漣漪。
他分明嬌軟紈绔,卻也有赤子之心。
我是別人手中操控著的殺人利器,在尸山血海里翻滾一生。
生生死死,浮浮沉沉。
直到今日,直到此時,竟有人愿意稱我一聲「英雄」。
「謝謝。」
我看向辰梓煜,心口微脹,也溫暖。
11
辰梓煜非要讓我認自己作父。
為此他挨了我好幾頓打,還不依不饒地撒嬌磨人。
被我拎著耳朵丟進書房,我勒令他不畫完弓弩圖不許出來。
「畫完了你便認爹嗎?」辰梓煜趴在門口,不死心地問。
我看著他亮晶晶的大眼睛,抬起一腳,將人踹了進去:「這輩子都不可能!」
「孝順很重要,不孝遭雷劈啊!」辰梓煜的哀號不絕于耳。
我忍不住笑著罵了句:「夯貨。」
辰梓煜將那斗雞、斗蛐蛐兒,全搬進了院子,又讓人蓋了座秋千架,旁邊放著投壺。
與他成親不到半個月,我才發覺,原來世間竟有這麼多的玩意兒。
「近來城中流行起了馬球,我已將后院府邸買下來,拆平后建成馬球場,讓你在家里也能玩上。
「過兩日我旬假,帶你去茶樓聽書好不好?
「聽完書,我們再去吃帝京城里最好吃的暖鍋!」
辰梓煜躺在外間的地榻上,暢想美好的旬假。
我含糊地應著他,半夢半醒。
辰梓煜偷溜過來時,我并不知曉。
我對他沒有防備心,因此,當額頭被柔軟的嘴唇碰觸時,才瞬間清醒。
辰梓煜親完了額頭,沒有再動,坐在床下,枕著自己的手臂,直勾勾地看向我。
我闔著眼,佯裝熟睡。
「……真奇怪,怎麼會與傳聞中差這麼多呢。
「……一點也不溫柔,不婉約,兇巴巴,還會武功。
「……但是,英姿颯爽,武功高強,打我的時候特別好看……真厲害……怎麼這麼厲害呢……嗯?你怎麼這麼厲害呢?嗯嗯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