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梓煜身上有一種解釋不清的親和力,純澈而治愈。
總讓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,消散煩惱。
然而,這并不是屬于我的……
就在我出神之際,臉頰忽然被親了一下。
我一震,下意識扣緊他的手腕。
「哎媳婦兒,疼……疼——」
嬌生慣養的辰梓煜立刻哭喪著臉。
可無論我怎麼用力,那句「再也不敢了」,就是不肯說出口。
我松開桎梏,正色對他說:「辰梓煜,我其實不是……」
馬車忽然停了。
「世子,有人攔車。」
車外的隨扈道:「她說她是世子妃的姐姐,林之燦。」
我一把掀開車簾。
一身鵝黃,乖巧輕靈的少女朝我揮了揮手。
16
寬敞的馬車里,我坐在中間,左邊坐著辰梓煜,右邊坐著林婉柔。
氣氛……不太對。
林婉柔看著辰梓煜的樣子,像極了在集市上買魚,滿是挑剔。
辰梓煜看林婉柔,則是不情不愿,哼哼唧唧。
半晌后,他們出奇地有默契,動作相同地靠了過來,在我耳邊耳語。
「你就是為了救她,落下的病根?」
「他長得挺好看,但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。」
我一根手指摁著辰梓煜的腦門,把人頂開:「去前面的鋪子,給我買三斤瓜子。」
「哦!好!」辰梓煜二話不說,乖乖下了車。
辰梓煜走后,我看向林婉柔,開口道:「婉柔……」
「沒大沒小,怎麼說話呢!」林婉柔立刻不高興了,瞪我,「叫『姐姐』!」
我:「……」
林婉柔對我橫眉豎眼,但沒繃住,不過一瞬間,便破功笑了出來:「不行不行……你可別叫,你真要這麼叫,我晚上怕不是得做噩夢。」
她說完,慢慢斂去笑容:「那個穿紅衣服的,是睿王世子辰梓幽吧?」
林相將我送出時,年幼的林婉柔曾見過辰梓幽一面。
辰梓幽掰斷我三根手指,殘忍地笑著說「忍耐測試,你過關了」。
如今想想,那三根手指,竟算是往后十余年里,最輕的一次「測試」了。
「我明白你為何會改口,你不是冷鐵兵器,不知痛苦,不識恐懼,那樣的威壓下,本能自救無可厚非。
「那個辰梓幽——我只一想到他當初的笑,就覺得心上發毛。
「姐,你需要辰梓煜,需要世子妃的身份,從今日起,你便是我,你是林婉柔。」
「不行。」我沉沉地開口,「我不能占用你的身份,更不能給你我的身份,你是林相獨女,我是見不得光的……」
林婉柔搖了搖頭,說:「你有沒有想過,我任性逃婚,若不是你頂替了我,莊親王會罷休嗎?從始至終,是我自己,放棄了身份責任。更何況……」
林婉柔湊了過來:「那傻子,他喜歡你的吧?」
我猛地一愣。
「姐,沒有世子妃的身份,我依舊是……」林婉柔頓了頓,輕聲說,「是爹娘最疼的女兒,但你……你只有我,和他了,不是嗎?」
17
辰梓煜的旬假結束,我照例送他去太學,回府路上,被攔了下來。
車簾被一柄鐵骨折扇挑開。
辰梓幽依舊是張揚艷麗的一襲紅衣,看向我時,眉眼妖冶肆意。
「我曾想過你我的一千一萬種結局,可沒想到,你會做逃兵。」
「我不懂你在說什麼。」我冷著臉回應。
冰涼的鐵扇挑起我的下頜,辰梓幽的眼神慵懶而偏執:
「你是我最趁手的兵器,回到我身邊,重建幽冥軍。」
那鐵扇上的血腥氣,原本是我最熟悉的。
可如今,我嘗過了甜,聞過了香,見過了陽光,感受了溫柔。
這血腥的殺戮氣,跗骨惡寒,將我拖回深淵。
我站在一片硝煙的灰敗天地間,腳下是無數尸體。
有的,被砍了腦袋;有的,被剁了手腳;有的,被一劍穿胸;有的,被四分五裂……
無數雙帶著血印的手,從地下伸出,死死抓著我。
他們喊著「帶我回家」。
那樣的不甘,那樣的憤恨,一聲一聲,「帶我回家」……
「帶我回家」……
「婉柔,婉柔!」
有人在說話,可我不是林婉柔,這不是在叫我。
我也想回家,我也會害怕,可是,誰來帶我走,誰能救救我。
那些手,一雙一雙,一只一只,幾乎要將我拆分撕碎。
「媳婦兒!」
那聲音驀地大了起來。
我猛地睜開了眼,驚魂未定,呼吸劇顫。
下一瞬,我便被擁入了一方溫暖的懷抱。
「外面打雷了,你嚇著了吧?別怕,我幼時也怕打雷,沒事,我在,我在呢,別怕啊。」
感受到我在止不住地發抖,辰梓煜便將我摟得更緊了。
我遲鈍地抬起頭,望向辰梓幽,干啞著開口:「我……」
轟——
雷聲乍響。
我周身一震,倏地閉上眼,重重喘了幾口氣后,不管不顧地拉起他。
「媳婦兒!去哪啊?外面在下雨!鞋!你好歹穿上鞋!」
18
推開祠堂大門時,閃電銀光撕裂了天際。
靈位上的「冥戈將軍」四個字,詭異冰冷。
「你身上都濕透了,」辰梓煜扯著袖子給我擦臉,「冷不冷?我回去給你拿衣裳!」
我拉著辰梓煜,死死看著那靈位。
半晌后,閉上了眼。
沙啞地,認命地,開口道:
「……我,就是冥戈。」
19
我是冥戈,是當朝宰執林拂的長女,卻不是他口中的「獨女」。
我母親是青樓伶妓,與未高中前的林拂,有過露水情緣。
林拂中舉時,我母親有了身孕,卻不知孩子是否為林拂所有。
我在青樓出生,青樓長大,母親去世后,將我送到相府。
「突如其來的私生女,必會引起猜疑,林家人對我用刑,卻發現,無論是用鞭子抽,還是用木棍打,我竟都不覺得多疼……我是個怪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