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皇子企圖弒君,被賜了鴆酒。
謝家全族,流放的流放,處死的處死。
父親保下了姐姐,只是姐姐一臉陌生地看著父親。
父親向皇上舉報了當初賑災銀兩是從國庫所出。
至于太子弄丟的那筆銀子和謝家全族所捐,不過是虛名。
父親道四皇子以女兒性命要挾他這個戶部尚書私動國庫,請求皇上降罪。
皇上念在他將功補過,免了罪,只罰一年俸祿。
姐姐終于知曉。
在父親面前,我們都是被拋棄的那個。
我如今方信,我爹是真的會保命。
眼下朝中大臣,全頭全尾活下來的,還真只有徐家。
蕭衡入東宮那日,我們回了小院。
師父、我和他,我們一如曾經那般吃著飯,賞著月。
春風拂過,師父挖出了桂花樹下的女兒紅。
我一愣,臉上爬滿熱意。
她笑著看我一眼:「今日心情好,不等你出嫁了。」
她給我們各自斟滿一杯,對著蕭衡正色道:「你若負她,我絕不輕饒。」
蕭衡罕見地沒回嘴,聽話道:「不用您說,我也自會了斷。」
師父仔細地打量著我,滿意地點頭。
「小阿凝,你終于長大了。」
「你剛來時,身體那般弱,我都怕養不活你。」
「所以,我從不強求你有多大本事,只要活著就夠了。」
「沒想到一眨眼,你也要嫁人了。」
我眼睛酸澀,左右望他們一眼,舉起酒杯跟他們碰了一下。
「今日,不醉不歸。」
二人看我一眼,都笑了。
因為,最后醉的只我一人。
醒來時,卻是在東宮。
蕭衡不在,據說皇上病重,他去侍疾。
我心里忽然慌亂,總覺得不對勁。
侍衛卻不放我出去,說是太子的命令。
晚間,國鐘敲響,皇上駕崩。
宮內宮外一片哀鳴,侍女太監齊齊跪地。
我也跪在地上,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。
理清思緒時,大理寺的人傳來消息。
神醫已找到,在皇陵后的斷崖下,已沒了呼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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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腦中嗡鳴,癱倒在地。
蕭衡來時,我冷冷地問他:「你是不是一直知道?」
知道師父真的給皇上下了藥,她自己也吃了藥。
知道師父一心赴死,還一直默許。
知道昨夜師父說的就是遺言,卻未提醒我一句。
看著他眼里的紅血絲,我又說:「我要回家。」
回我和師父的家,師父還在等我。
他眉心皺了皺,抬手捏上我后頸,我便沒了知覺。
我還是被他送回了小院,只是醒來時,身邊還有一個青年。
我記得他,蕭衡的同窗好友許嘉彥。
見我醒來,他柔聲向我解釋:「陛下太過繁忙,命我照看姑娘您。」
「若有吩咐,盡管跟在下提。」
我撐著身子起來,他連忙喚一旁的侍女來扶我。
我走到院中,問他:「我師父的遺體呢?」
他默了一下,道:「應當是郡主在處理。」
我閉了閉眼,淚水又落下。
又有一個瞞著我的人。
過了兩日,許嘉彥體貼地問我。
「姑娘可要去尋郡主?我可以吩咐人備馬車。」
我看他一眼,他當我默認。
一路上看我如此緊張,他又說了些話逗我。
我不由得看向他,他長得俊秀,有雙圓眼,眼尾下撇,容易讓人放下警惕。
看我盯著他,他面上薄紅,指著車外。
「姑娘,到了。」
郡主正坐在我住的院中,聽見聲響抬頭看來。
「你來了?」嗓音帶著濃濃的沙啞。
我忍不住眼睛酸澀,湊上前去:「干娘,到底為什麼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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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面前放著一把琴,是我賞菊宴上彈的那尾。
她輕輕撫摸著,半晌才抬頭。
「幼凝,我給你講個故事。」
當年邊疆戰事漸停,今上有意收攏兵權。
誰承想,會是先拿齊貴妃一家開刀。
程王府和齊將軍府接連被滅。
明面上都有說得通的罪名,可兩府一千多條人命,不是為我大鄴護過山河的錚錚兒郎,就是老弱婦孺。
說到這,她停了一下,目光忽然變得更加幽深。
「畫凌煙,上甘泉,自古功名屬少年。」
「眾人只嘆那一千多條人命可惜,卻無人記得,金鑾殿上有一青年聲聲泣血,偏要為那無辜枉死的生靈討一個公道。」
「他是那年的新科狀元郎,是蟾宮折桂的如玉郎君。」
「他自西北而來,進京時,身上只著一身青衣,身邊一個盲眼老母做伴。」
心底驀地一跳,我直直盯著她。
她深吸口氣,繼續道:「觸怒圣威,禍及世家。」
「你知道他的結局麼?」
她的聲音已經帶上哽咽,眼底猩紅一片。
「凌遲而死。」
「帝王震怒,于皇陵前賜他尸骨無存。」
「從始至終,他沒喊過一聲疼。」
「朝中有人言,兵權已收,他是被溫首輔、被文官推出來的擋箭牌。」
「可他明明是首輔最看好的學生,與首輔的小孫女兩情相悅。」
「在他死的第三日,大理寺搜查溫府,他那盲眼老母跑到溫府門前,句句聲討,字字錐心,言溫家狼心狗肺,愧為文人,隨后一頭撞死在地。」
「死狀極慘,來搜查的人只得離去。」
「后來,有人在那老婦身下撿到一封婚書并一枚玉玨,俱是為溫家小姐所備。」
「次年,首輔病逝,溫家只剩一人,溫家小姐扶棺而出,自此失蹤。
」
「有人說她孤家寡人,早已自盡;有人說她剃度出家,常伴青燈古佛。」
我捂著臉,泣不成聲。
可無人知道,她在青山腳下一住就是十余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