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生孤伶,只為守著那一抱黃土。
師父,你只說你在等一人。
可你沒說,你在等一個永遠回不來的人。
你言西北男兒赤誠忠烈,只是因為你愛的西北男兒赤誠忠烈。
33
郡主抹了下淚,眼眶紅腫:「當年齊家雙姝以容貌冠絕京城,溫家書渝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才女。」
「眾人皆稱其為『書渝公子』,承其母醫理,承其祖父才學。」
「只因一曲《蒼梧怨》,惹得狀元郎舞劍相呼,二人堪為知己。」
她又指著這琴:「此琴共兩尾,一尾被我送給你師父,后來被她摔斷,另一尾則是蕭衡母親的,齊貴妃。」
只可惜,琴在,人亡。
人在,琴已毀。
終是,難兩全。
她望我一眼,伸手抹著我眼角的淚。
「你這孩子心善,心也軟,要不然兩個苦命人怎麼會如此寶貝你?」
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緊緊捏著堵滯的胸口。
她又說:「一別十余年,她尋上我,要我護你,要為你揚名,為你鋪路。」
「圣上剛愎自用,不聽勸諫,忠奸不分,你師父做得對。」
我終于知道,為何師父一直不喜蕭衡。
她的狀元郎當初可就是為了齊、程兩家而死的呀。
可她當真就不要我了嗎?
明明說要送我出嫁,和我喝女兒紅。
可她沒等我,就先開了酒。
她每年自西北回來喝的女兒紅又何嘗不是為她自己所喝?
去一次,便嫁一回她的狀元郎。
最后,郡主又對我道:「她被我送回了溫家祖墳,生前守著那人十余載,死后總得回家看看。」
我抹著淚,頭痛欲裂,渾渾噩噩將要離開時,郡主在身后道:「她讓我告訴你,別為她離開而傷心太久。
」
「活著于她,唯見月寒日暖,來煎人壽。」
我走出院中,頭頂花瓣撲簌簌地落下,滿目瑩白。
海棠未雨,梨花先雪。
一半春休。
斯人已逝。
34
我輾轉到了那處斷崖下。
崖下香灰未盡,還留一片青黑。
望著崖上的方向,一樹梧桐迎風而立。
上面的掛牌下墜著一枚玉玨。
我循著小徑走過去,忽地痛哭出聲。
一行小楷端端正正,可見其風骨。
「青山見,來世愿君一生坐明堂,不沾風雪,不落泥濘。」
是誰枯守庭院,死死拉扯著過去的回憶不放?
我在小院住了下來,身邊還有個許嘉彥。
他每日在我耳邊說蕭衡的近況。
比如他大開殺戒,昔日落井下石的人都被他以雷霆手段處置。
比如他為寒門學子開新律,惹了世家不滿。
最后,群臣皆勸他將選秀事宜提上日程。
畢竟,如今皇家只有他一個獨苗。
蕭衡只道,他要娶就要娶個有當年「書渝公子」風范的女郎。
朝臣一聽,又說后宮也不能只有一人。
甚至有言官要以頭搶柱,來一出死諫。
許嘉彥又告訴我,蕭衡讓我好好等著他,等他來娶我。
我遙遙望了斷崖方向一眼。
「許郎君,人該如何釋懷?」
「可以把余生皆系在一人身上麼?」
若那人死了,又該怎麼辦?
如果是我,或是蕭衡……
怕,我怕了。
許嘉彥被我這一連問給問住了。
他忽然問我:「徐姑娘,想不想去西北?」
我目光一亮,又搖了搖頭:「蕭衡不會同意。」
他意味深長道:「陛下曾經不也騙過你麼?」
我捏了捏袖袋,忽然想到師父曾留給我的退路。
不承想,這許郎君倒像是個百事通,什麼都知道。
直到坐著馬車出了京城,我還是不敢置信。
許郎君笑著道:「徐姑娘演技很好。」
我看他一眼:「你也不賴。」
「還有,你不怕蕭衡麼?」
他眸光一閃,道:「所以,還要求姑娘庇護。」
三日前,許郎君以我憂思成疾,纏綿病榻,從宮中喚來太醫。
我本就身子不太好,前幾日就開始吃藥。
太醫來時,我已服下假死藥。
診過脈后,太醫紛紛驚駭,言已無救。
許郎君特意把我爹請了過來,我爹怔愣一瞬,還裝模作樣地擠了幾滴淚。
四周守著的侍衛一看這情景自然更加相信。
而暗衛也被許郎君打發去找蕭衡。
當然,這一切都是因為蕭衡不在京中。
畢竟,這些可騙不過那個瘋子。
不過,等他反應過來,我估計早就到西北了。
35
愿望是美好的。
第三天下了一日的大雨,傍晚,我和許郎君剛在一處客棧住下,我還沒入睡,門就被一腳踢開。
我慌亂坐起,渾身濕透的蕭衡已經走到了面前。
我被那眸中的郁色駭了一跳。
他目光沉沉地望著我,額角的水珠順著臉頰滑入衣襟。
一手捏著我,一手就在我唇上狠咬了一口。
「徐幼凝,你膽子真大。」
「知道我怎麼發現的麼?」
「我去刨了你的墳,我想若真的死了,我就拉出來鞭尸。」
「如果沒死,我就打斷腿。」
「所以,你死還是沒死?」
我腿一抖:「沒……沒死,可你也騙過我。」
他伸手在我唇上重重碾了一下。
「沒錯,所以,我打算饒了你。」
我剛松了口氣,他卻扯了扯嘴角。
「還記得我曾經怎麼說的麼?」
他也不介意幫我回憶:「我說過,我不舍得傷你。」
「但是你的奸夫,發現一個,我殺一個。
」
話落,許郎君就被押進來了。
蕭衡瞥我一眼,又冷冷地看著他。
「許嘉彥,你說,你想怎麼死?」
「我不介意親自送你上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