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他要我做什麼我都會聽,哪怕他要我死,我也會去死。」
義父救了我和哥哥以后,我就化名趙春堂,為他做事。
甚至當初和沈清載的露水恩情,也不過是因為怕連累義父罷了。
畢竟這條命我都無所謂,和他睡一覺又算得了什麼?
沈清載怔住了。
他沉默片刻,將手中卷宗遞給我。
桌上的案宗,是他兩個月前,從青州九死一生帶回的。
為了這本卷宗,他身中劇毒又瞎了眼。
我不得不承認,沈清載做事向來漂亮。
十年來件件惡行在冊,一條人命也沒漏下。
那一本冊子看完,我心中一動,沈清載也變得順眼起來。
燭火照在他刀裁一般俊朗的眉眼,像有一個清朗盛世的畫卷在他身后,徐徐展開。
燈火下的沈清載蠱人,可一開口,還是討人厭:
「青州的案子結得利落,大約圣上會賞……」
「那我先恭喜大人,年少有為,平步青云了。」
這話一說完,我都覺得自己刻薄。
青州十萬人命,累累血案,原來在這些官員眼中,只是可以高升的臺階。
我沒理由怪他,可我沒理由地想怪他。
不等沈清載解釋。
劉二興沖沖地推門進來:
「主子!魚娘找到了!」
我一愣。
5
惜花樓里。
那自稱是魚娘的姑娘只愿見沈清載一人。
我百無聊賴地坐在茶樓,喝著泡了三遍,已經沒味的茶水。
趙春宴的消息已經壓在了茶盤下:
「魚娘不是我們的人,卻有意和我們搭線除掉沈。
「保護我方魚娘。」
還需要我保護?
三盞茶的功夫,倆人還沒從花樓里出來。
指定是郎情妾意,互訴衷腸呢。
茶喝到一半,下了淅淅瀝瀝的雨,茶樓對面停了一支躲雨的花轎隊伍。
是尋常百姓嫁娶。
花轎四角垂鈴,有風吹過時叮叮當當。
我忽然想到阿娘尋死前那一晚。
她很溫柔地摸著我的頭,說著我并不明白的話:
「春棠,要好好活著。
「可惜了,娘看不到春棠嫁人了。」
十年世易時移,我娘也不知道睡在青城哪處荒草下了。
雨腳濺在青瓦上,滴落在手臂,冷得人打了個哆嗦。
不知為何我又想到了沈清載。
想到那晚雨濺如星落。
大約那天雨景太美,他吻在我掌心,許我終身時,我的心也像懸了鈴鐺,叮叮當當。
「喂!趙春堂,走了。」
是沈清載喚我。
解決了心事,沈清載難得有了好臉色。
「她是你要找的人嗎?」
沈清載毫不掩飾上揚的唇角:
「是。」
其實有人冒充魚娘也挺好。
如果知道魚娘是我,沈清載應該會殺我滅口。
我肯定不是難過,只是有點不爽。
「沈大人打算怎樣,是不是要喝你喜酒了?」
「什麼喜酒?」他一愣,又反應過來,笑道,「是啊,還得麻煩你。」
「麻煩我什麼?」
「那姑娘也是青州人,還得你招待她。」沈清載看著我,笑得意味深長,「劉二說,你在歪柳河邊有一處宅子,正空著。」
沈清載!
你有點欺負人了吧!
「照顧可以,錢呢?」
沈清載想了想,將一枚海棠玉佩放在了我手上。
那枚海棠玉佩質地溫潤。
和十年前,義父給我們的一模一樣。
我愕然地看著他,猛地將玉佩推回去。
看我如此反應,沈清載眼中笑意愈發濃:
「我沈家的信物,世間只此一枚。
「趙大人不會很眼熟吧?」
6
沈清載不愿怠慢她,流水一般的聘禮堆滿了我的宅子。
那個冒充魚娘的姑娘很嬌氣。
洗臉要玫瑰水,擦身要用蘇州綢。
「你若敢怠慢,我夫君一定不會放過你!」
那姑娘也不知是真啞還是裝的,連寫帶比劃地威脅我。
我不慣她臭毛病,擺擺手:
「姑娘,我不認識字兒。」
那姑娘一跺腳:
「我會讓夫君把你換掉!」
我沒放心上。
我還在琢磨這玉佩是怎麼回事呢。
當初千真萬確是義父給我們的玉佩,怎麼成了沈清載的了?
是夜,沈清載不知從哪回來的,一身血腥氣。
那姑娘算著時間,撲進我懷里,扯亂發髻,將金簪抵在自己喉嚨上。
沈清載一進門,就看見那姑娘一副被我輕薄的樣子。
我舉起手,無辜地看著沈清載:
「你的人,不管管?」
沈清載甚至沒有上手,只用佩刀就很輕巧地卸了她的力道。
「沒傷著吧?」
「她沒事。」
「我是問你。」
問我做什麼?
我茫然地看著沈清載。
「青州的案子查完了,該殺的都殺了。
「就剩她了。」
這話我還沒反應過來,那姑娘袖了一把劍,直沖沈清載后心。
「小心!」
沈清載干脆利落地出鞘,收刀。
我能看出她是精于刺殺一道的。
可惜她碰上的是沈清載。
電光石火間,那姑娘已經倒在地上,口中盡是血沫。
看見血,我的腿又哆嗦著不聽使喚了。
跟著義父這些年,我最多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,可沒殺過人。
「可惜了,留她到現在,就是想再審一審的。」沈清載擦去側臉的血跡,關切地看著我,「你怕血的話,下次我把人帶到外面殺。」
那姑娘氣息漸弱,恨恨地看著沈清載:
「狗官!我干爹不過是占了幾畝田,何至于下死牢?」
沈清載懶得理她。
「她不是你一直在找的……就這麼殺了?」
「對啊,是我一直在找的,青州貪墨案余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