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并不稀罕誰對我感激涕零。
江盡忠很得陛下器重, 我平時與他不太對付。
他看不慣我不茍言笑,公事公辦。
我看不慣他揣測圣意,奴顏婢膝。
他繡龍袍,養私兵的事我都知道, 圣上卻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我猜圣上是怕打草驚蛇。
借著假魚娘的名義,我置辦了聘禮。
我本想再等等, 可是那魚娘竟然對她動了手。
她誣陷春棠輕薄她, 用簪子以死相逼時, 我竟然后怕。
萬一那簪子抵在春棠脖子上……
好煩,殺了吧。
我以為我拔刀收鞘,血染側臉的樣子很帥。
可是她嚇白了臉。
我才意識到, 也許她跟我想的不一樣。
過去幾年,我以為的趙春堂助紂為虐, 鉆營取巧, 怎麼也得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。
可是想到那個雨天, 她安靜躺在舟上聽雨。
好像所有朝堂爭斗,刀光劍影,她都不喜歡。
她一直以來, 都只是為了報一飯之恩, 勉強自己罷了。
我揭穿了她的身份, 她反而釋然。
「你要我做什麼?」
她仰頭看著我,眼里沒有喜怒,好像一支開在枝頭的海棠,任人折下或拋卻。
我想到詔獄里, 她說的。
「阿爹被打死那天, 我求了數家醫館, 無人敢救。
「阿娘死那天,我求了滿天神佛,可是無人應我。
「后來兄長病得厲害, 我討錢磕破了頭,發誓誰救了我, 我的命就是他的。」
我知道只要我開口, 不管是棄暗投明, 還是相許終身,她都會答應我。
我有一條很喜歡的小魚,可是不該憑愛意將她圈養池中。
春堂也好,春棠也好,為你自己活一回吧。
好在謀反只是一場烏龍, 不然我真怕護不住她。
一切塵埃落定時, 我們回了青州。
青州春光正好, 掃去十年陰霾,又是河清海晏的盛世景象。
雖是天子賜婚, 陣仗卻不大。
青城百姓見慣了魚肉鄉里的官員大擺宴席, 還是第一次見這般簡單的喜宴。
他們說我們不像京城來的, 倒像是青州一對尋常夫妻。
唯一不同的是,花轎是京城來的。
青州花轎安靜,四角多打絲绦。
可這花轎四角垂鈴, 風吹時泠然作響。
花轎叮叮咚咚地繞著青城走過一圈。
青州城里,碧落黃泉。
誰都能知道,趙家姑娘出嫁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