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徐硯周,似乎永遠都能懂得我想要表達什麼。
我坐在椅子上,埋頭巴拉著飯,比畫道:【徐硯周還是挺溫柔的。】
孫斌瞪大眼珠子盯著我:「誰?你說誰溫柔?周哥?」
其實也不怪孫斌這麼震驚。
因為徐硯周在外,實在是氣場攝人。
能動手,就從來不多說一句廢話。
我見過幾次他處理來鬧事的人。
下手狠厲,毫不留情。
我拖過事后血流成河的地,也處理過被一棍子打碎的玻璃。
但在不知情的人壞笑著問我「這誰家的小姑娘,知道這天池是干什麼的嗎,就敢來這兒玩」的時候。
也是徐硯周擒住那人伸過來的手,半抬眼皮地警告他:「兄弟,看清楚了,這是我妹妹。」
妹妹。
我聽過無數人叫過我妹妹。
正常的,調侃的,戲謔的。
可無論是哪一種,都沒有徐硯周這輕飄飄的一句,讓我莫名其妙地感到鼻尖發酸。
像是無家可歸的人,某一天,發現了一個避雨的橋洞,讓本就不干凈的衣服可以不會再被淋濕而已。
也僅此而已。
之前孫斌就告訴我,想要在這天池里干活,就要懂得低頭繞路。
「林瑤,別看你歲數小,可這兒有些客人,偏偏就喜歡歲數小的。
「你啊,你就慶幸咱們周哥沒那興趣愛好,是這天池里唯一的正常人吧。」
孫斌說這話時還嘆了一口氣。
當時我沒太明白其中的含義。
后來,在看見這如臨深淵的酒肉池林與金錢交易中,也就懂了他的那聲嘆息。
也同樣明白了,我能在天池里安安穩穩地干活,不過是沾了徐硯周的保護。
我本是一個給他平添的「麻煩」
。
卻在這燈光永不明晝的天池,被他劃入到了家人的范疇。
10
徐硯周說,他看見我,像是看見了曾經的自己。
在天池里,所有人都很怕徐硯周。
雖然他的年齡不大,工作的時間也不長。
孫斌告訴我:「這是因為光腳的怕不要命的。」
而徐硯周,就是那個不要命的。
天池里的人經常唏噓他像是有外掛一樣。
無論是幫老板「處理」事還是看場子,他們從來沒見過徐硯周喊過累,訴過苦。
自我來天池之后,徐硯周一直很忙。
不是在帶班,就是在看場子。
加上別人對他的那些評價。
我以為他一直如此。
直到前幾日我夜里起夜。
發現他獨自坐在那張單人行軍床前,用碘伏棉簽試圖給自己的后背上藥。
透過窗外照進來的月色余光,我看見他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傷痕。
徐硯周不肯告訴我這些傷的來歷,說這就是日常的磕碰。
后來還是我去問了孫斌,他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,才斟酌著開口:「其實周哥沒必要這麼努力的,他家里人都沒了。
「只是你跟他小時候太像,他才跟老板請求多接些活,想多掙點錢。」
孫斌說,徐硯周他媽在他小的時候就跟人跑了。
他爸因為扛不住精神壓力,人瘋了,沒幾年就沒了。
我有些唏噓。
但,仍舊不解:【那他多掙錢要做什麼?】
孫斌沒有回答我。
因為第二天,徐硯周忽然對我說:「明天,你不用來天池干活了。」
我嚇了一跳。
以為是我端盤子端得不好,他又要賣我。
急得差點哭了出來。
徐硯周沒想到我的情緒說來就來,給他看得一愣。
失笑道:「你想什麼呢,不是賣你,是讓你回去上學。」
這回愣住的人換成了我。
這段日子里發生的事情太多。
多到我都快忘了,我不過十來歲,還是個學生。
總覺得自己在這匆匆而過的日子里,被逼迫著長一點,多長一點,長到能夠替自己承擔所有的那一天。
可還未等我開始成長,徐硯周卻忽然站在了我的身前。
告訴我:「你還是個孩子,你該回去上學了。」
那一刻,我忽然覺得自己強撐起來的一切,都變得無比的脆弱。
我問他:【那我媽欠下的那筆債怎麼辦?】
徐硯周笑了笑:「我跟老板打過招呼了,我先替你還,等你有能力的時候,再把這筆錢還給我吧。」
他說得很輕松。
輕松到甚至接過我手中的果盤,幫我送進了包間。
我突然間就明白了,他每晚帶回的一身傷與孫斌沒有給我的回答。
我媽欠下的債不少,不然,天池老板也不會為此抓著她不放。
于是當天晚上。
等到徐硯周下班回來。
我再度從房間里走了出來。
幫他上好了藥,然后將早就寫好的欠條交給他。
欠條上有所有我想說的話,所以我并沒有比畫。
而徐硯周只是看了一眼,便仔細地收了起來。
他揉了揉我的頭,讓我別想太多,容易長不高。
「明天我還有事,不能去接你,記得早點回家。」
家。
他說,家。
【嗯。】我鄭重點頭。
嘴角是壓不住的笑,舉起手:【我可以自己回家!】
11
我回學校上起了學。
而徐硯周,就這樣,成了我的哥哥。
我每天上學,回家,吃飯,寫作業。
一切似乎與以前沒什麼區別。
唯一不同的是,我也是有人來給我開家長會的人了。
當老師問起時,我甚至還可以挽著徐硯周的胳膊對她介紹:【老師,這是我的哥哥,徐硯周!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