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牽著馬,和我提起朝堂上的事情。
中秋宴后不過短短幾日。
京城中似乎又開始明爭暗斗、風起云涌。
變得不太平起來。
起因看起來是崔御對權力的欲望不停膨脹。
只要是朝中反對他的臣子。
他一概毫不留情,施以重刑。
就算是不好當場動手。
這些人也會過幾天隱秘地消失。
這種事情鬧得人心惶惶,恐懼不安。
像一把巨大的鍘刀,不期然也許就會掉落在誰的頭上。
漸漸的,明面上。
沒有人再反對他。
但背地里卻漸漸有團體分化出來。
他們拉幫結派,目的是徹底根除掉崔御的勢力。
將他拽下深淵。
而謝丞。
自然是他們想要拉攏的不二人選。
他聲望極高,又掌握兵權。
更重要的是。
謝家是出了名的清流,早前便和崔御不對付。
于是這段時間內。
偶爾會有人喬裝打扮,弄成販夫走卒的樣子,秘密出入將軍府。
謝丞左手牽著馬。
右手慢慢向我這里伸過來,扯住了我的手。
「阿鳶。」
「如果我和崔御之間,終有一個是必死的結局。」
「你會后悔嫁進謝家嗎?」
——怎麼會呢?
我已經經歷過上一世那樣狼狽的時刻了。
我笑笑。
然后用力攥緊謝丞的手。
即使一個字不說,我們都有了答案。
16
自從謝丞中箭后,對外便一直宣稱的是傷重未愈。
朝堂更是一次都沒有去過。
關于他的流言在上京傳的沸沸揚揚——
有說他殘了,有說他廢了,也有說他死了的。
只不過對崔御來說。
謝丞一日不肯真的露面,他就一日不能松懈下來。
終于。
他還是派人下了一道旨意。
要他的親信駕著馬車,帶著謝家的整個親族入宮朝見。
官話倒是說的好聽。
什麼……
「擔心同僚身體。」
「自己不好離宮。」
「方便太醫診治。」
這樣騙小孩的話,任誰也不會信。
謝丞在自己的書房悶了一個下午。
直到了晚上,我給他端去晚飯。
他從窗外收回目光,看向我。
「阿鳶,你瞧——」
「我若是好端端的,他放不下我的兵權。」
「我縱然裝病,他也還是疑心。」
「可我真入了宮,還能活著出來嗎?」
是啊。
真見了面,什麼傷還能裝得下去?
所有的謊言全部都會不攻自破。
謝丞一瞬不瞬地看著我。
輕輕伸手捧住我的臉頰。
我深吸一口氣,一字一句說道。
「你是謝家的兒子,難道有坐以待斃的道理嗎?」
「謝丞。」
「既然他逼我們。」
「我們便魚死網破。」
——「好。」
謝丞吻住我的額頭。
「那我們謝家,那一天,就反了。」
17
謝丞、老夫人,還有我。
三個人坐了一架馬車。
我們被引到了一處偏殿,在里面等了許久。
侍從說崔御在處理政務,不能立刻過來。
婆母罵罵咧咧,在屋子里來回踱步。
本來我們不準備讓老人家過來的。
畢竟九死一生、有去無回的事情。
但她堅決不肯。
「別以為我不知道,死太監把我們叫去不就是要來個甕中捉鱉嗎?」
「想滅我們謝家?」
「我老太婆砍死他奶奶的!」
明明是生死攸關的場合。
但她似乎毫無負擔,一掃沉悶的氣氛。
連帶著我和謝丞心情都輕松許多。
我站起身,隨意掃視了一下這間小小的偏殿。
書架上零散地擺著幾本書。
院子里種的是垂柳。
陽光透光枝椏縫隙,斜斜地射了進來。
我皺了皺眉。
好熟悉的感覺——
下一瞬,我猛地想起。
這不是上一輩子,崔御把我帶進宮后,我住過的地方嗎?
不過我沒住多久。
后來他發現我能扼制他的瘋病,就把我從這個偏宅撈了出去。
要我干脆和他同寢同食,一步不許離開他的視線。
我揉了揉額頭。
這是巧合嗎?
實在有些讓人討厭了。
下一刻。
一聲尖利的嗓音打算了我的思緒。
通傳從門外傳來。
「九千歲到——」
崔御來了。
和中秋夜宴上見到他的那一次相比,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。
他整個人瘦削了許多,臉色更加蒼白。
仿佛如一張畫紙般,下面隱隱可以看到流動的血管。
只有眼瞼那一處顏色深重。
似乎很久很久都不曾好好睡過了。
也難怪。
如果沒有藥的話。
他的病只會越來越重。
再加上他殺了那麼多人。
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報應吧。
「謝將軍。」
崔御咳嗽了兩聲。
他的聲音單薄,越發低沉。
「聽說你受了這樣重的傷,本宮寢食難安。」
「因此特地把你請進宮,找了許多太醫,為你看診。」
「謝家是為國征戰的功臣,本宮絕不能委屈了你們。」
他笑著。
一字一頓地說完。
目光慢慢移到我身上。
「哦,謝夫人。」
「本宮記得你。」
「你有一個姐姐在宮里,要不要見見?」
18
我順著他的手指向外看去。
這才發現,崔御還帶了不少人過來。
在那些穿著太醫署朝服的人之外,程宜實在是太顯眼。
她一身艷紅色衣飾。
身形纖弱。
——五皇子果然還是把他送了進來。
她跟隨著崔御。
一步一步,停在我的身旁。
我們的肩膀互相碰在了一起。
下一刻。
聲音從我耳旁傳來。
輕得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見——
「妹妹。」
「我以為這次會不一樣。」
「可我硬跟過來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