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又目睹那樣一場殺伐,終于整個人崩潰了。
太傅府本來就沒有實權。
如今嫡女和倒下的九千歲糾纏不清, 他們不僅保不下。
更是第一時間瘋狂撇開關系。
我見到程宜的時候,她被關在一個小小的屋子里。
身上穿著舊衣服。
環境骯臟破舊, 難以描述。
因為毒發,皮膚上長出斑駁的鱗片,相貌已經毀了。
她躲在角落里。
聽到我的聲音, 慢慢抬起頭。
時而瘋癲,時而清醒。
瘋癲的時候,她好像回到了剛剛重生時候的樣子。
「程鳶,我這次肯定活得比你好!」
「我要當皇后了哈哈哈哈。」
過了一會, 又抓了抓自己的臉, 哭泣著看我。
像是回到了現在。
「憑什麼, 憑什麼你每次都這麼風光?」
「為什麼我運氣這麼差?」
她揉搓著自己的臉,痛苦地嘶吼。
我看了看她。
最后一次叫了她一聲姐姐。
「姐姐,兩輩子這樣依附男人。」
「和親人爭來爭去,又真的是你想要的嗎?」
我放下一杯酒。
一口便可以致命, 沒有任何痛苦。
是要這樣活著,還是喝下去。
剩下的, 讓她自己選吧。
我轉身離開。
番外 崔御
1
我父母很窮,七歲那一年把我賣進宮。
換了二兩銀子。
沒有任何奇跡發生。
當年我就被凈了身。
成了一個人人可以鄙棄的太監。
但我運氣也不算太差。
第二年, 我認下了一個干爹。
他對我倒是很好, 教我認字、讀書, 甚至騎馬射箭。
有人說他是大奸臣。
是控制朝堂的人。
但在我眼里,他更像我的父親。
臨死的時候, 他把象征九千歲的拂塵交到我手里。
「崔御。」
「向我們這樣的人,一輩子不會有家人。
」
「只有握住利益權柄, 才能在這個吃人的朝堂活下去。」
「往后的路,你要學會自己走。」
我記住了這幾句話——
于是學著干爹的樣子。
兢兢業業地收集權力,掌握自己的勢力。
只是皇室也忌憚我。
后來老皇帝駕崩之前,逼我吃下了一味藥。
他冷冷地看著我。
「你死不了, 只是這毒會讓你再難入眠,痛不欲生。」
他說得沒錯。
這些噩夢糾纏了我一輩子。
權力和毒藥使我瘋癲。
讓我成了一個殺人取樂的怪物。
2
五皇子第一次把程鳶送過來的時候,我理所當然地收下了。
她是太傅府的庶女。
皇子的一個小妾罷了。
我剛好需要人來試藥,就在我這里當一個藥人吧。
于是我伸出手。
向她面前擺出兩個藥瓶。
一個是毒物,一個是丹藥師剛剛煉化出的方劑。
不知道成果怎麼樣。
當然先要在這種小白鼠上試一試。
然而。
她卻出乎我的意料。
那個叫程鳶的女子并沒有和其他人一樣。
恐慌、逃跑,或是畏懼糾結地吃下。
她把藥瓶拿了起來。
放在鼻子下嗅了嗅。
然后抬起頭。
一眨不眨地看向我。
似乎在探尋我臉上的表情和神態似的。
接著她俯身拜下, 冷靜卻平淡地說。
「九千歲。」
「不必拿我試藥。」
「這毒,我可以試著解。」
3
走到現在。
我從來都用著防備、猜忌對付別人。
但不知道為什麼。
我似乎愿意相信她。
我把程鳶留了下來。
開始的幾個月, 我把她放在一處偏宅。
后面干脆把她一直帶到身邊。
讓她在我的寢殿內熬煮藥劑。
那藥草的香氣纏繞不斷。
倒真讓我整個人的精神松快起來。
甚至我似乎……
很久很久。
都不會做噩夢了。
那一場, 我被人用箭。
生生刺穿心臟的夢。
——我找到了我的藥。
程鳶。
就是我的藥。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我發現我不能離開她了呢?
大概是那樣一天, 我開玩笑地問她。
「程鳶。」
「你功勞這樣大,本宮許你一個愿望。」
「你隨便說。」
她又像第一次見我時那個樣子。
俯身跪在了地上,長長地叩拜——
「九千歲。」
「我想出宮,想恢復自由身。」
「好嗎?」
我呆呆地楞在原地。
耳朵有吵鬧的嗡鳴聲。
你看。
我自以為我對她很好了。
華麗的衣飾、精致的食物, 宮女隨從, 珠寶錦緞。
應有盡有。
可她不稀罕。
她只關心一件事。
那就是離開我。
我啞了啞嗓子。
聲音出口,不像自己的。
「換一個。」
「這個不成。」
4
——除了這一個,什麼都行。
阿鳶。
老皇帝死后的那幾年,帝位一直空懸。
幾個皇子明爭暗斗。
背地里巴結我的人當然不少。
后來似乎誰都沒沒想到。
最后那個愚蠢、木訥又無德的五皇子登上了最高的位置。
登基大典上。
許多人用或鄙夷或羨慕的目光望著五皇子。
只有我看向程鳶。
我想。
她喜歡什麼樣的人呢?
大概不是我這樣的吧。
一個殘缺的、鄙陋的怪物。
算不上男人。
甚至算不上人。
我自嘲地笑笑。
可那又怎麼樣?
我出生被遺棄, 一輩子活在憎恨陰謀中。
她是我唯一的光。
阿鳶。
我知道你想要離開……
可是縱然我骯臟如泥,也想要抓住我這一生唯一的月亮。
所以。
就陪我在這深宮中,一起墜落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