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東西根本沒法用。
我忽然就有點想哭。今天晚上,我怕是別想回去睡覺了。
深夜的明濟書館很安靜,我翻書的聲音清晰可聞。我正抱著厚厚的水文注解,逐字逐句地核對綱要里的內容,卻忽然聽見有人喊我:「伊伊?」
我抬頭,見蕭予安披著風氅站在門口,微微蹙著眉。
「陛下?」我想起身迎他,可方站起來就覺得眼冒金星,又跌坐了回去。
蕭予安忙過來扶住我,問:「怎麼這麼晚還不走?」
我看著滿桌的書稿,愁得腦袋疼。我抬頭看他:「你怎麼到這里來了?」
蕭予安的眼神有些責備:「在長樂門沒等到你,就尋到這里來了。」
「等我?你找我有事?」
我心悸,可千萬別是再找我干活了,不然我這小命沒丟在大漠里,也得扔在這書案上了。
蕭予安明顯滯了一下。他嘆了口氣,拉起我說:「沒事。回去睡覺。」
「哎,不行不行!」我掙開他說,「這些東西我今晚必須弄完,我實在等不起再拖一天了。」
蕭予安眉梢微挑:「今晚,必須?」
我堅決地點了點頭。
「成。」蕭予安擼起袖子坐到了我對面,「那我幫你一起搞。」
21
我從來沒有離蕭予安這麼近過。
他看書時的模樣極為專注,平日里眉宇間獨屬于帝王的威儀,在這紙墨書卷間斂為了幾縷柔和。
我們就在這一方靜室中相對而坐,地龍生暖,燭火搖顫,唯有筆尖與紙面的摩挲聲,沙沙而響。
蕭予安置筆研墨,看著王繼那份早已被批改的滿是勾畫的綱要,反倒氣笑了:「這寫的究竟是什麼狗屁不通的破玩意。」
我微睜大了眼看他:「皇上,你怎麼還罵上街了?」
「難道他不該罵?」蕭予安重新提筆,邊寫邊說,「要不是他挖了這麼個坑,你我何至于苦熬到這個時候。」
我嘁了一聲:「要不是你非要每七天追殺一次,你我何至于苦熬到這個時候?」
蕭予安知我是在開玩笑,低頭笑道:「那我可真是冤枉。我真是做夢都想不到,竟會淪落到半夜給個六品文官收拾殘局。」
我忽然有些事想問問他的看法,輕輕敲了敲桌子說:「喂,如果,我今天求你寬限些時間,到七天的時候不找你去呈報進度,你會答應嗎?」
「可以,若求我的人是你,我不會不答應。」蕭予安回答得很快,不過旋即便轉了話鋒道:「但這個鍋你若是不背,那就得林白羽去背。若是林白羽也撂挑子不干了,那鍋就得朕去背。若朕再遷就遷就,放任逐流,那這事就算是亂了,沒個三年五載,這圖估計是畫不好了。需要做的事情不會因為推托就憑空消失,你或許是解脫了,但總有人要去替你承擔本該屬于你的職責。」
我托著腮,想了想說:「我肯定不能把所有的問題推給我師父,他交給我做這件事是因為信任我,我不想讓他失望。可我又人微言輕,那些人根本不聽我的,我除了不停地給他們擦屁股,好像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。」
蕭予安笑著搖了搖頭道:「伊伊啊,如果朕在治理國家的時候也像你這樣,那結果就只有一個。」
「是什麼?」我問。
蕭予安攤手:「我早就被累死了唄!」
我笑出聲來,可是又有些發愁:「那我該怎麼辦呢?」
蕭予安叉著手倚到了靠背上,說:「伊伊,我們是要做好自己應做的事,但是千萬不能做爛好人。
人都是這樣,見你是軟柿子,任誰都想上去捏一下。」
忽有人敲了兩下房門,我見是高公公走了進來。
高公公對蕭予安見過禮,恭敬道:「陛下,該早朝了。」
啊,原來天都亮了。可是我還沒弄完呢。
蕭予安起身展了展肩背,說:「伊伊,你不是問我該怎麼辦麼,我教你一招。」
他替我把書卷都合上:「現在,回去睡覺。然后今日告一天假,就說你熬了一晚的夜,病得起不來了。」
我很困惑:「你這算什麼辦法?」
蕭予安挑了下唇角,說:「不讓那幫人吃點虧,他們如何能知道,你有多重要呢?」
22
我聽了蕭予安的話,回到流月閣倒頭就睡。其實也是因為我真的太累了。
好好歇了一天,倒是神清氣爽,就連第二天的朝陽我都覺得比往日美艷了些。
然而我的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多久,一進明濟書館,我發現里面早就吵翻了天。
見我進門,一群人呼啦啦地全都圍了過來,劈頭蓋臉地就開始質問我。
「伊伊,你怎麼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擅自告假了呢?」
「伊伊,我需要的那本注解找了半天也沒找到,你幫我去看一下?」
「伊伊,這份綱要最后怎麼少了兩頁,你見過沒有?」
我腦仁疼。
我示意他們安靜下來一個個說。王繼擠到最前面,把他手中的稿紙塞給我說:「你看看,我這份漕運綱要是不是少了兩頁?」
我翻了翻,哭笑不得地說:「王大人,這份綱要就沒有最后兩頁啊。九成的內容我都替你寫好了,就剩下這麼兩行字,你自己不會補上?」
或許是我說話的語氣有些沖,王繼當時就發了火。
「伊伊,話不能這麼說啊!這篇綱要我前天可就寫完給你了,是你自己沒改完,怎麼反倒成了我的過錯了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