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瞬間,我好像都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。但腦子里有個聲音說了一句,我應該是闖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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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皓凝一下子變了臉色。
他飛速起身將那摞稿紙從水里拎出來,直接用衣袖去抹上面的水痕,但這依舊阻止不了紙上的墨跡一點點洇暈開來,變成一攤模糊不清的污漬。
「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!」
他聲音不高,卻是寒意迸發,我知道他已是在強壓著怒火與我說話了。
他面色陰沉的樣子,我真的有些怕了。可我又止不住地愧疚,雖是無心之失,卻讓他這麼多日的心血,全都毀了。
我低下頭道:「對不住,是我的失職,請蘇將軍責罰。」
蘇皓凝神色陰沉,向外喝道:「來人!拖出去,軍杖二十!」
立時有兩個兵衛進來,從身后押住了我。
我低著頭不說話,婁子是我捅出來的,要打要罰,我都認了。
我被拖著往門外走去,這時林白羽卻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,大喊道:「住手!」
他用力推開我兩側的兵衛,把我護在了身后。
「將軍,」林白羽轉向蘇皓凝說道,「伊伊是末將教出來的人,如果有什麼沒教好的,全都是末將的過失,還請將軍不要對伊伊動怒。」
蘇皓凝眼角抽了兩下,顯然已是怒到了極致。
「林將軍這是想妨礙本將處置軍務麼?」
這話說得已經十分重了。
我拉了拉林白羽的衣袖,小聲道:「師父,這件事你不要管了。」
他卻低斥了我一句:「你給我閉嘴!」
林白羽繼而對蘇皓凝抱拳道:「末將不敢。教不嚴師之惰,末將只是來擔自己應盡的職責。」
蘇皓凝語氣生寒:「我治軍最恨上下包庇。
如果你林白羽非要這麼做的話……」
他頓了頓說:「那你不配在本將的軍中任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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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件事還是捅到了蕭予安跟前。
我和林白羽被宣進建章殿時,蘇皓凝已經在了。這個地方,我是第二次來。上回來的時候,還是被林白羽蒙著頭捆了雙手給抓過來的呢。
我有半個月沒見過蕭予安了。可從我看到他第一眼時,我的眼睛就挪不開了。他憔悴了好多,整個人瘦下去了一大圈,眼下烏青,不知有幾夜沒有好好安眠過了。
他也看到了我。
跟他的目光一對上,我的眼眶就紅了。明明我離他那麼近啊,可卻又覺得我和他之間隔著的是迢迢銀河。
林白羽帶著我對蕭予安行了禮。我低著頭,聽上面冷聲說道:「林白羽、蘇皓凝,你們倆真是好大的本事啊。出征在即卻主副將失和,要不自己人之間先打一架?」
殿內靜的仿佛喘息聲都大了十倍。
蕭予安看向蘇皓凝道:「蘇卿,這件事,你給朕一個解決的辦法。」
蘇皓凝鄭重拜下,開口道:「陛下,伊伊并非軍中之人,臣也無意與個小姑娘為難。但林將軍枉顧軍法,當面與臣頂撞,若不嚴懲,要臣日后在軍中如何服眾?」
蕭予安負手問:「那你打算怎麼懲?」
蘇皓凝答:「軍棍五十,以示警戒。」
我眼皮跳了下。五十軍棍打下來,林白羽還能有命?
蕭予安沒有說話。
在他沉默的這段時間里,我甚至燃起了一絲希望。
他與林白羽從小一起長大,他不會不管我們的,哪怕是罰得輕些也好啊。
可我卻聽他問林白羽道:「你有什麼想說的麼?」
林白羽從容跪下說:「臣毫無怨言。」
蕭予安頷首,沉聲道:「那就這麼辦吧。」
「陛下!」我忍不住喊出了聲。
我強忍著哭腔,看向蘇皓凝說:「蘇將軍,這件事的責任不在林將軍,我幫他求個情,別罰他那麼重好不好?」
蘇皓凝面無喜怒,幾乎是漠然答道:「軍法面前,最容不得情面。」
我受不了了。
心里所有的怨氣一股腦地都翻了出來,我質問道:「那什麼能容得下情面!我在大漠上原本了無牽掛,不過是為了對你們昭寧公主的幾句承諾,不遠萬里地送信到長安來,其中哪一天,我不是用命在護著給你們的消息?之后畫漠北地圖,我沒有一點不盡心,蘇皓凝你敢說你的行軍方略跟地圖沒有一點關系?就算我沒有功勞,苦勞總是有的吧?可現在我就連替人求個情,都不可以嗎?」
「伊伊。」蕭予安叫住了我。
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,一如那個雪夜喚我時那樣溫和。
他眼中的痛色我看得到,可他卻搖了搖頭說:「你所做的一切,我都記在心里。但這不能混為一談。」
蕭予安淡淡地對林白羽說:「你自己去領罰吧。」
看著林白羽退出去的身影,我覺得自己快被一股濃重的無力感吞噬了。
所有的委屈,一時間都化作一股酸澀沖上了眼眶。
我跪到蕭予安腳邊,拉著他的袍角乞求道:「陛下,全都是我的錯,是我弄濕了蘇將軍的稿紙,你不要罰林將軍,好不好?」
我看見他的手緊緊攥成了拳,手背上青筋暴起,可他就是不低頭看我一眼。
我只聽見他說:「來人,帶她回流月閣。
」
我心里最后一點星火,在那一刻似乎也全都熄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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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放心不下林白羽,心急如焚地想要去找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