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蕭予安派人封了流月閣,我根本出不去。
青梅和青杏不知發生了什麼,嚇得臉色煞白,在我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。
我第一次開始意識到,蕭予安若是鐵了心思想做什麼事,我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。
到了晚上,青杏跑進來說:「姑娘,外面的人撤了!」
我站起來就往外走,可我根本不知道林白羽在哪,我想著先去找柳先生打聽一下,或許他能知道什麼消息。
可一出門,我卻怔住了。
蕭予安在院門前的樹下,好像已經站了很久。
我僵在原地,不知道究竟是該往回跑,或是不管他就那樣走過去。
「伊伊。」他叫我的名字,聲音有些沙啞。
「我能……進去坐坐嗎?」
我狠不下心來把他推出去。我點點頭,把他讓進了屋。
青梅上了兩杯茶給我們,我和蕭予安對坐在小幾兩側。平日里話那麼多的兩個人,此時卻一句都說不出來。
我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下的茶杯,卻發現青梅泡的是我專門為蕭予安準備的花果茶。
我的心里驀地好像被刺了一下。
還是蕭予安先開了口:「你不用太擔心林白羽,他性命無礙。」
我懸了一天的心終于放了下來。
蕭予安慘笑道:「我要是不先對你說這句話,你怕是根本沒心思陪我坐在這里吧?」
我低頭答:「他是為了幫我頂包才會這樣的。如果他真出了什麼事,我于心不安。」
「我又何嘗不是?」他緩緩說,「白羽他是我的至交和朋友,若是他有什麼事,我也不會心安的。」
「那你還由著蘇皓凝罰他那麼重!」我的聲音高了起來,「明明只要你一句話,他就能少遭點罪,可你為什麼不幫他啊!」
「伊伊。」蕭予安試圖讓我冷靜下來,「白羽從小跟我一起長大,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和我離心。但蘇皓凝不一樣,現在戰事將起,我不能少了這一員大將,我得給他足夠的信任。」
我忽然有種悲涼,抬眼看他道:「所以與你越親近的人,就越會被傷害,是嗎?」
蕭予安喉嚨動了動,他的眼睛紅了。
他說:「伊伊,從我遇見你開始,我一直都是想護著你的。可是……我卻覺得自己好無能。」
我搖搖頭。他其實并不欠我什麼,也從來沒有答應過我什麼。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,我不愿讓他因為我,變成如此頹喪的模樣。
我終于鼓起勇氣,問出了那個在我心中盤桓已久的問題。
「蕭予安,你會娶蘇月凝嗎?」
他怔了一下。
蕭予安垂下眼睫,沉聲說:「我不想。」
他不想,可并不代表他不會。
我笑了出來,眼睛卻酸得有些發疼。
我說:「可我只是不明白,皇帝不是可以娶很多妃子嗎?蘇月凝嫁給你,就不怕你不喜歡她嗎?」
蕭予安掐了掐眉心說:「是啊。我爹、我爺爺,都有很多很多妃子。他們告訴我說,皇帝的后宮就是個小朝廷,每個女子背后,都有盤根錯節的家族利益作為牽扯。可是,皇帝又不能個個都愛,所以,做皇帝難,做皇帝的妃子也難,但愛而不得,最難。」
我忽然很想念自由而寧靜的大漠。在那里,我見過許許多多的夫妻,只要兩個人是相愛的,就算跨越民族、語言、距離,也都可以在一起。
我絞著手指,低下頭說:「蕭予安,我想回西北了。」
47
蕭予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,他好像沒聽懂我在說什麼。
我垂著頭不敢看他,生怕多看一眼,就又會后悔方才說出口的話。
良久,他眼中星星點點的碎光散去,變成了滿腔的喑啞。
「也好。只是……西北快要打仗了,等那里太平下來,你回去我也放心了。」
我咬了咬嘴唇,說:「謝謝你啊。」
再之后,我們之間似乎再沒有什麼話可說了。
我起身送蕭予安出去,站在門口目送他走下臺階。在我就要把門掩上時,蕭予安卻突然轉身奔了回來,帶得身上的袍子獵獵作響。
他將手肘頂在門框上,離我那麼近,將我整個人都攏在了他身體投下的陰影里。
我聽見他說:「伊伊,如果那個人是你,那我就只娶一個。」
他的眼神那樣熾烈,仿佛要把我熔進去,我溺在其中,感覺自己好像不能呼吸了。
我腦子里一團亂,蕭予安讓我輸得潰不成軍。手上憑空生了一股力氣,我重重關上了房門,將所有的一切都格擋在了外面。就像是大漠上那些被突厥洗劫過的商隊,丟盔棄甲,落荒而逃。
我背身倚在門板上,捂住嘴眼淚就落了下來。
在我們最看不到未來的時候,他終是給了我一個承諾。
可是我該怎麼辦呢?
48
林白羽受了很重的傷,接連幾天都高燒不醒。
掌刑的人是蘇皓凝的手下,那群人下手狠而準,雖沒有要了林白羽的性命,卻著實讓他吃盡了苦頭。
我每天都會去看他。有幾次,我聽見他在意識蒙眬間喃喃喊了幾句,殿下,殿下……
我的心里越發難過,或許他是夢見了年少時與蕭予安在一起的時光吧。
可如今終是韶華已逝,君臣兩隔。
他醒來的時候,我正在屋里燒水,聽見他虛弱地問了句:「伊伊,我怎麼到明濟書館來了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