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今往后,咱倆做個伴吧。
我牽著漠漠走在黃沙古道中,馬上就要入冬了,大漠上就快落雪了。
遇見蕭予安后,冬天成了我最喜歡的季節。我喜歡雪落時的清幽,喜歡打雪仗時的歡笑,喜歡紅泥小火爐的溫暖。
可我卻忘了,冬天原本是個蕭索肅殺的季節啊。
脖子上空落落的,那枚玉柳葉,從我有記憶起就沒從身上離開過。現在它留在蕭予安那里了,我的心,也留在那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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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個月后。
我又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,行走在沙洲上送起了信。不過,現在有漠漠陪著我啦。
突厥人被趕跑后,大漠上的消息暢通了許多,我時常能見到成群結隊的西域商旅,騎著駱駝悠悠然然地往晉朝行去。
我的生意也好做了許多。我現在最開心的事,就是倚著漠漠數我日漸豐腴的錢袋子。我已經打算好了,等我賺夠了錢,就去敦州城開一家酒館。然后就安定地住在那里,再也不四處漂泊了。
我不是個漢人麼,到時候我就換上我們漢家的衣裳,把在長安吃到的好吃的全都做上一遍,一直一直住在晉朝的土地上,把那里當做是我的故鄉。
沒了突厥人的侵擾,大漠上的這個新年過得無比安定。我聽說,晉軍追著突厥殘部直接打到他們王庭去了,沒個百八十年,突厥人估計都爬不起來了。
而開春之后,晉軍就要班師回朝了。
我牽著漠漠又踏上了新的征程。正月過后,沙洲上的太陽漸漸顯了暖意。又是一個春意融融的午后,我枕著駱駝,躺在沙洲上曬太陽。
我拍著肚皮,不禁愜意地哼起了小曲。可真舒坦吶。
就在我美滋滋地快要睡著時,卻忽聽見有人問道:「這位小爺,能跟您打聽個人嗎?」
哎呦這眼神,小爺我是個姑娘!不過也不能怪他,天冷,我把自己裹得已經雌雄難辨了。
在沙洲上,打聽人這種事我常遇到,誰讓我見多識廣呢?
我嘴里叼著草棍,大氣地說:「問吧。」
對面的人從懷里掏出一幅畫,展開遞到我面前:「您看看,這位姑娘您可見到過?」
我看著那畫中之人,桃花眼,柳葉眉,丹唇如櫻,淺含笑意。
我打了個激靈。這個人,不就是我嗎?
蒼了天了,吃瓜竟然吃到自己頭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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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麼事,竟惹得人這麼興師動眾地在大漠上找我。
我將面罩又往臉上拽了拽,擺擺手悶聲說道:「不認識不認識,這人我從來都沒見過。」
三十六計,走為上策。我去拉漠漠,想趕緊把這幾位瘟神甩開。
可漠漠今天不知道犯了什麼倔,歪在地上死活不起來。
是我喂它的時候沒喂飽嗎?
我有點急了,扛住漠漠的脖子想把它頂起來。漠漠鼻孔里噴出兩股熱氣,然后,它開始啃我的頭發。
大姐,你今天是真沒吃飽啊?
我捂著頭皮疼得亂叫,漠漠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,從我的頭發,吃到了我的兜帽。
那幾位找我的大哥覺得我興許是遇到了麻煩,幫著我要把我從漠漠嘴下解救出來。
兩方跟拔河似的,一邊是三四個年輕力壯的大漢,另一邊是饑腸轆轆的駱駝,中間被拔的那個,是我。
刺啦一下,我的帽子和面罩被扯裂了,青絲散落下來,披散了滿肩。
那幾個大哥看到我的臉,瞠目結舌地指著我叫道:「你……你!」
估計他們也摩了,從來沒見過找人是這麼個找法的吧。
我什麼我啊!我捂著臉踹了漠漠一腳,罵道:「死丫頭,跑啊!」
我拉著駱駝飛也似的奔逃在大漠上,好家伙,自打突厥人被趕跑之后我還沒被人這麼追過呢。
「站住!」我聽見身后有呼喝聲混著馬蹄聲傳來。
終于,有人揪住了我的后脖領。追上來的人哭笑不得地問道:「姑娘,您跑什麼啊?」
我跳著腳答:「廢話!你們追我我能不跑嗎?」
一片混亂中,我聽見有人喊我道:「伊伊!」
周遭安靜下來,抓著我的幾個人對打馬而來的那人抱拳行禮道:「侯爺。」
我睜大了眼。
「柳先生?」
媽耶,看把我嚇得。我還以為有人找我尋仇呢。
柳延從馬背上跳下來,還未站穩就跌跌撞撞地向我走來,風氅掃過的地面沙土飛揚。
柳先生將雙手搭在我的肩上,滿目愛憐地說:「伊伊,叫爹爹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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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蒙了。
這唱的是哪出,柳先生也不像是有這種癖好的人啊?
我從柳延的雙手間縮身出來,尬笑道:「先生,不至于不至于。咱有話好好說,行嗎?」
一言不合就讓我喊爹,這是幾個意思?
柳延從袖口間掏出一樣東西遞到我面前。
「伊伊,這墜子是我的傳家之物,是我當初送給你娘的啊。」
他掌心中躺著的,正是我那枚從不離身的柳葉玉墜。
不過我旋即便識破了他的演技。我瞇了瞇眼道:「先生,是蕭予安叫你來的吧?我認你當爹,然后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收我進后宮,當他的妃子了?」
「你這孩子,怎麼就不相信呢。」
柳先生的眼眶有些泛紅,他嘆了口氣,又從懷中摸出一方小像,拿給我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