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我第一次跟個潑婦一樣,對著江深大吼大叫。
「哪怕連替我買個蛋糕,都要讓她代勞。」我氣得渾身發抖,語無倫次,「我算什麼?被你和原配豢養起來的生育工具嗎?還是一個被耍得團團轉的蠢貨!」
江深臉色鐵青,緊緊攥著拳頭,拄在桌子上,骨節都發了白。
他額頭青筋暴跳,在即將跟我吵起來的下一秒,閉著眼,深吸了一口氣,
「阿晏,不是你想的那樣,我們不要吵好嗎?」
我把報告單扔在他腳下,「好,你解釋。」
之后是一片寂靜。
他彎腰撿起報告單,B 超圖片倒映在他的瞳孔里,指尖微微發顫。
喜悅?
還是恐懼?
我讀不懂他復雜的眼神。
沉默很久后,他喊了我一聲。
「阿晏。」
其實我明白了一切。
只見江深慢慢將報告單展平,放在桌子上,「……我不能娶你。」
這句話,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不僅是現在。
還有前世,江深從來沒有想過要娶我。
我到底在期待什麼?
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,江深有苦衷嗎?
什麼樣的苦衷,能夠讓他騙去一個女孩子五年的青春?
我們結束了。
我默默地穿上衣服,拎起小小的行李箱,站在門口:「江深,我受到的報應夠多了,我們……分手吧。」
6
閨蜜月月開著小車來接我的。
她先把我推進車里,回頭瞪了江深一眼。
風有點大,她大概還罵了兩句,才上車。
車子發動的時候,我看著江深站在大門口,一盞燈從背后射來,把他影子拉得很長。
「渣男!什麼東西!」月月罵罵咧咧地發動了汽車。
放光鏡里的江深一點點變小,最后融進了黑夜。
「打孩子要趁早,月份越大,受得罪越多。」月月一邊開車一邊勸我。
我怎麼會不知道呢?
可是當習慣了一個人的陪伴,驟然從里面抽離,便會痛得無以加復。
思緒很亂,我靠在窗邊,不知不覺睡了過去。
夢里我回到過去,江深帶著我開車在沿海公路上兜風。
那天太陽很大,我戴了一個草帽,探出頭去感受海風。
江深笑著說:「坐穩,待會掉下去可不撈你。」
然后下一刻,一輛大貨驟然失控,撞在車身上,把我們頂進了海里。
水灌入了七竅,我不會游泳,在里面奮力掙扎。
關鍵時刻,江深貼著我的腰,用力一托,把我舉出水面。
海浪很急,我一個旱鴨子,在水里無助地撲騰。
遠處的漁船拋下一個救生圈。
江深把我往那邊送,「阿晏,蹬著我的肩膀,往前,對,夠到救生圈套在身上。」
「你呢?」
我想拉著他一起,他推開了我的手,「海浪大,兩個人速度太慢,怕游不上去。別管我。」
下一秒,一個浪頭打過來,江深消失了。
「江深!」我驟然驚醒,發現自己還躺在閨蜜車里,車子剛剛駛過一個路口。
月月漫不經心地提醒,「你剛跟他分手。」
車窗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雨,自入秋之后,便一天比一天冷。
我想起那天,江深被浪頭打下去的事。
后來漁民發現他抓在船身的橫梯上,半身泡在水里,差點脫力。
江深剛爬上來,一骨碌仰躺在甲板上,明晃晃的陽光毫無遮攔地鋪在他蒼白的臉上。
我跪在一旁,哭得差點斷氣。
江深勾住我的脖子,拉低下去,和我激烈親吻。
他說:「阿晏,我永遠愛你。」
吱!
一道響亮的鳴笛拉回了我的思緒。
江深不見了。
只剩下前方紅彤彤的剎車燈,和綿密的秋雨。
「阿晏,一切都會過去的。」
「嗯。」
一切都會過去的。
我縮了縮身體,「下個星期,我們把孩子打掉。」
這個曾經期盼了四個月的生命,應該跟他告別了。
7
再見到程文,是兩周后了。
月月陪著我從醫院回家的時候,剛好碰見她從診室里出來。
她眉梢掛著喜色,對著里面的醫生連連道謝。
醫生囑咐道:「孕初期,不要有劇烈運動,夫妻之間也要注意。」
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。
啊,原來他們有孩子了。
真巧,我剛打掉了自己的孩子。
程文沒有發現我,轉身走下了樓梯。
月月碰碰我,「阿晏,身體還不好,別站太久,咱們回家吧。」
這件事我沒有告訴爸爸媽媽。
他們一輩子老實巴交的,因為未婚先孕,前世我已經被他們罵了很久,不想還被他們繼續戳著脊梁骨罵。
月月的車停在醫院后身的停車場,經過一處室外通道,我遇見了江深。
深秋的天氣,他站在風口,裹著一件黑色的沖鋒衣。
好像是去年我給他買的。
他身形挺括,倚著外墻,低低垂著眼,像一個等妻子孕檢出來的丈夫。
等我想走的時候,他已經看見了我。
瞬間直起了身子。
風吹得手里的報告單呼啦作響。
我和他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。
月月嘖了聲,「咱不理他。」
「孩子……」
江深欲言又止,一雙黑眸死死地盯住我,臉色蒼白。
我把單子塞進他的大衣口袋里,抬起發紅的眼睛,「我把孩子流掉了。
」
明明是想報復他來著,說話卻帶了哽咽。
江深愣了一會兒,慢慢從大衣里摸出單子,低下頭,展開看。
「人工流產術后……」
啪嗒,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他手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