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消失。
我發出絕望的哭喊,兩只胳膊越收越緊。
最后,只聽見他輕輕在我耳邊哄道:「乖,嫁別人。」
黎明將近,我坐在溺死人的黑暗里,對著手機屏幕瘋狂打字。
淚水一滴滴落在屏幕上,暈開了字花。
「剛才 J 先生給我打電話了,他明天就回來!」
「我做了個噩夢,嚇醒了,都說夢與現實是相反的,還好還好……」
「我想給他準備一個驚喜,姐妹們有什麼建議?」
……
慢慢長夜,人們都睡了。
回應我的,只有寂靜。
直到東方破曉,我像個提線木偶般,機械地套上衣服,去了警察局。
太早了。
路燈還沒滅。
我頂著寒風,就站在門口,凍得手腳冰涼。
其實我也不知道在等什麼,反正就是等了。
沒準下一秒,江深就會出現在街角呢。
我想起那天在花園禮堂,如果當時能叫他一聲,再跟他說句話,是不是就不用等那麼久了?
我掏出手機,翻了翻帖子,「如何追回前男友?」
「先發短信。」
可是我不敢發。
我編輯好了一段文字:在干什麼?我想你了。
手指最終停留在發送鍵,沒按下去,還是再等等吧,江深還要睡覺呢,等天亮,我就發。
黎明將近。
路燈滅掉的那一刻,一輛黑車從路口拐過來。
輪胎碾壓的石子路,咯吱作響。
我攥著手機,一動不動地盯著它看。
汽車緩緩停在警察局門前,車里下來四個男人。
天色將明未明,四個人,穿透夜色,向我走來。
都是陌生面孔,步履整齊。
我攥緊了手,呼吸急促,嘴唇顫抖,熱血一股股撞擊著耳膜,瀕臨窒息。
他們走到我身前,齊齊敬了個禮。
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,屏幕摔得四分五裂。
那條消息,最后也沒有發出去。
2021 年 12 月 13 號的凌晨,是這年冬天最冷的時刻。
我跪在落滿白霜的地上,失聲痛哭。
江深,他離我而去。
12
江深的墓碑上,沒有名字。
追悼會那天,下了雪。
我從大門口一路走來,滿地泥濘,靴子染得面目全非。
我一直在哭,仿佛把這一輩的眼淚都流干了。
結束了追悼會,程文叫住我。
「他沒有親人,有些東西,我覺得還是應該交給你。」
程文肚子又大了不少,她吃力地打開了后備箱,滿滿當當,都是江深當初藏起來的與我有關的東西。
「他藏得嚴實,那群人……沒查到你身上。」程文把整理好的東西拖出來,「現在物歸原主。」
我聲音干啞,木木地道了聲謝,把東西接過。
「還有一樣……」程文在口袋里掏了掏,掏出一個婚戒,「這是在他身上發現的。」
是最后一次見江深時,他拿在手里的戒指。
我把戒指掏出來,帶在無名指上。
打小剛剛好。
程文欲言又止,「你可以另找——」
我揚了揚手背,「我嫁過了,不找了。」
她的話堵在喉嚨里,最后嘆了口氣,「其實我覺得他還是挺狠心的,這幾個月,瘋了般想跟你劃清界限。有時候——」她略一遲疑,「我都懷疑,他不這麼做,你就會死。」
我站在冷風里,一言不發。
「阿晏,你是不是也知道什麼?」程文蹙起眉,「你上次給的車牌號,是正確的,沒有你,我們可能要損失更多的人。還有第一次,我和他出任務,裝成情侶,怎麼你剛好就出現在那里……如果你知情,一定要告訴——」
「你相信重生嗎?」
我打斷了她的話。
程文一噎,顯然沒有相信。
我自顧自地說,
「一開始,我感覺重來一次,是老天爺給我的恩賜。估計那時候,江深也是這麼覺得,只不過我是為了自己,他是為了我。程文,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卑鄙。為什麼人的記憶,在后來的某一瞬間,會變得特別清晰呢?打掉孩子那天,江深好像哭了。還有結婚前一天,他給我打過電話。第二天,他站在婚禮現場,對著空氣表白。你說如果當時,我能站出去留他一下,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?可是我不敢啊,我猜到他是什麼人了,我怕毀了他的計劃,我總想著……以后會有機會的,我真的期待了一下,好好把事情說開,我們還能走到一起。反正那麼多次,我再等一次,就等一次嘛。我沒有鬧,也沒有給江深打電話,我覺得他一定會順利的,重來一次,怎麼能斗不過人家呢?程文,剛才我站在他墓碑前,怎麼都想不明白,我要怎麼做,才會改變這個結局。如果死可以改變一切,我決定去試試。」
程文拍了拍我的肩膀,目光有些嚴肅,
「不是你的錯,江深說了,最怕你愧疚。有些事,他選擇不讓你知道,你就沒法知道。阿晏,你看開一些,過幾天,我帶你去心理科看看。一定要治。」
剛打開一點的缺口,驟然關閉。
我清醒了許多。
是呀,江深死了,這個世界上,再也沒有人理解我了。
「好吧。」我摸了摸戒指,「我還想問問,他……走的時候……」
程文咽了口唾沫,「挺……挺安詳的,沒受苦。」
她匆忙垂下眼睛,「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
」
我抱著江深的一箱遺物,呆呆地望著她離開的方向,兩眼紅腫,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淚。
轉身,爸爸媽媽打著傘,在外面等我。
爸爸手里抱著一束花,放在江深的旁邊,「母子團圓,小禾,這下有人陪著你啦。